“这么一来,只算通常山地的两成来交税。山地是良田的一成,良田是一亩一斗,三百亩本来得三石的税,我同你往镇上去一趟,若成了,往后就是一年六斗的税。我看你是个读书人,若能考上个廪生,就能免了这税了。娃儿啊,人在世上活着,哪有不憋屈的,需忍的时候便得忍着,能放的时候便要放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伯丰心里一时百感交集,这亲爹给自己下了这么大一个套儿,素味平生的老人家却跟自己说出这样一番长者教诲来,遂作揖道:“老丈说得甚是,小子记下了。”
    里长笑道:“不愧是读书人,遇事往前看总比往回找补容易啊。”
    又见方伯丰的契纸里还有一张房契,叹一声道:“既来了,不如过去看看?车是走不了了。可以沿着这边田埂过去,那边也有个木桥。或者就过对岸上林埭去,再从上林埭过溪,也有桥的。”
    方伯丰道:“就从这边走吧。”他实在不想让邻村村民看到自己这个要给驴粪蛋交税的买主。
    车上的行礼一会儿还得原路带回去的,里长留下同车夫闲话,方伯丰便同灵素从堆岭下烂田畈边的田埂往西走到一处木桥,桥对岸便是驴粪蛋的山脚。
    第22章 买屋安顿
    如今秋汛,这河水甚是湍急,水面也有三四丈宽,过了河,先是一片草坡,山上乱石裸yo露,草木稀疏,还有一条路通往半山腰上的一处平整地方。这地方得有五六亩大小,后头就是同高山相连处。当日选在这里盖房,恐怕是想着从那高山上引泉的。
    三间泥墙瓦房,上头的瓦片早已所剩无几,周边地上不少碎瓦,想是大风时节吹下来跌坏的。墙上的白灰早已掉落干净,露出里头的泥石来,有一边的墙上还裂了一道大口子,连着上头的椽子都歪了。
    这就是契纸上写的“山间宅院一座”!方伯丰手指头都掐青了。
    灵素却摸着屋子边上两块一人多高光不出溜的大青石头笑道:“这上头晾咸菜想必极好。”
    方伯丰转脸看她,见她不是取笑自嘲,竟是真的一腔高兴的样子,心生不解,问道:“你不生气?说的分家,给我们分的什么东西!倒把本该是我们的良田都占了去!”
    灵素眨眨眼睛:“我同你刚在一处时,只小小两间屋子,连个灶台都没有,一下雨就漏水,除了你放书的地方就没有不漏的!如今我们有了一座山啊!当然高兴了。”又指着后头的群山问道,“那里头是谁家的?”
    方伯丰苦笑:“那崇山峻岭的,连进去的路都没有,哪里能分给人家?自然是官府所有的。”
    灵素心里,官府所有就等于自己可以进去狩猎采摘,一听说那么连绵无尽的群山都是自己可以随意玩耍之地,差点撂蹦了,高兴得不得了。又看方伯丰不乐,便道:“你看他们那山可好?”
    她指的是对面上林埭的青山茶园,方伯丰道:“那自然是好的。”
    灵素甩甩脑袋:“我们的还比他们的大了许多呢!我看着也不差什么啊,就差上头一层土。”
    方伯丰差点没让自己口水呛着,一时无语,想想又无可反驳,只好顺着道:“也是,委实是只差了一层土……”
    灵素高兴了。这边盖房的地方,虽平整,也都是砂石地,一点红泥也长不出大东西来,都是些矮草细藤。她指着这地道:“我来年春天先把这里整好了,种上菜。”
    方伯丰惊道:“你想住在这里?”
    灵素摇头:“不是啊,太远了。不过我用……用轻功过来只怕比大车还快些。咱们还是住县里去吧。”
    方伯丰又添一愁:“我本打算着卖掉几亩山地,好在县城买个房子的,如今……唉!”
    灵素笑道:“钱不消担心,我尽有。走吧,你们不是还要去一下镇上?”
    方伯丰看时候不早,两人下得山来,那里长先在村里写好了文书,让几个村里民众盖了指印,才带着他们去了镇上。那亭长听说是驴粪蛋变成了山地,摇着头叹息一回,也不为难,便给办成了劣等,又对方伯丰道:“你去县里备案时,记得避着点当日给你办文契的官爷,省得再出麻烦。”方伯丰闻言谢过亭长提醒。
    因时间已过午时,方伯丰为了答谢里长同亭长,便邀二人在镇上酒楼里一同吃顿饭,两人都谢绝了,一个道刚吃过中饭,另一个却要忙着赶回去另有事务。方伯丰便给里长另请了车子付了车钱,又谢过两人,这才同灵素原路回到县里。
    到县里时已是未末时分,看着一车行礼,难道还去住店?
    灵素见方伯丰情绪甚是低落,直让车夫把车赶到了金宝北街的牙行跟前,自己先下了车,进去找到昨日带他们看房的房纤道:“小哥,我们要买昨日看的那个清河坊的房子。”
    那房纤一看是灵素,又听说要买那个房子,立时满面堆笑道:“好嘞!您请这边坐。我这就给您办过户。我给您算算啊,这房款是四十贯,中钱加过户税还得一贯,拢共四十一贯,您是付银子付钱?”
    灵素道:“付钱。”说着把身后一个蓝布包裹放桌上了。
    这时候方伯丰也进来了,他刚见灵素进去,也不知道她是去问官学公房的还是什么的,哪知道进来正好见灵素解包裹呢。一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的成串青钱。忙疾走几步到了灵素边上,房纤立时给搬了把椅子过来让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