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停云已经将袖子按下,笑道:“可是你有几处伤在后背,如何能自己来?你我至亲夫妻,娘子不必拘礼。”
    说得也是……佛生扭扭捏捏将上身衣服解下,索性她伤处都在上身,若是在下身,这可就太不妙了。
    因她伤处多在后背与胳膊,霍停云便让她趴着,替她上药。不得不说,是真疼啊。
    说起来大抵可笑,佛生本是黑石之人。黑石,是大良朝最大的一个杀手组织,无人知道它背后操控之人是谁,只知道,黑石势力庞大,既不听从□□,也不听从白道。一切只为了利益。
    黑石每一年会培养众多杀手,男女皆有,多数是孤儿。佛生也是其中之一,她娘生下她后撒手人寰,接生的大婶心善,本想带她回家,可因她是个女儿,夫家不答应,只好将她放在了路边。她便被黑石之人捡了回去,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女杀手。
    杀手二字,听来便是刀尖舔血的活计。可佛生她没什么习武的天赋,这么些年始终半吊子,从未接到过什么杀人的活计,倒是接了不少帮山下老奶奶抓鸡,帮隔壁小屁孩捡风筝的活计。
    勉强也能糊口吧,只是不大有面子。
    人在哪儿都分三六九等,在黑石之中,有能力的杀手自然得人尊敬,至于佛生这人,便被人瞧不起,也因此没什么朋友。她一个人也习惯了,倒不在意。
    佛生人生中接到的第一单杀人的生意,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有一位神秘之人来黑石下了生意,可没人敢接,也就佛生误打误撞接下了这单生意。
    后来果真失败了……
    于是她遭人追杀,逃命至幽王府的花轿之中。
    当然了,这是后话。前头,她是在不能回头之后,才知晓为何没人敢接这单生意,只因要杀的那人,是当今西厂厂督魏起,身边常有数十名一流的高手保护着。
    当时佛生心都凉了。
    可黑石的规矩,接了单,便没有退单的理由,要么成功,要么死。
    佛生不想死,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她哪儿敢硬碰硬呢?便先混进了那魏起府中,做了个粗使丫头,伺机而动。这一伺机,便等了四个月,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只可惜,自然还是失败了。
    她闭着眼,忍受着背上传来的痛楚,紧咬着牙关,几乎要痛晕过去。原来刀尖舔血是这样的滋味,她抠着自己身上的肉,有些头昏。
    意识尚未全然清醒里,竟察觉到霍停云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腿上,“娘子若是疼,便掐我吧。”
    她眼眶的泪喷涌而出,他都弱成那样了,她哪儿还能掐他?
    只好吸着气,让自己放松些,试图减缓痛楚。
    好在霍停云动作很快,便替她上完了药。佛生将衣服系上,躺回被窝里,见霍停云在一旁净手。
    她大抵是痛得神志不清了,竟问他:“王爷为何对我这样好?”
    或者换句话说,为何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不情不愿嫁过来的王妃这样好?
    除了他是个好人,佛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她实在大受感动,越发坚定了要好好报答霍停云的决心。
    她得为他送终!
    他这身子,定然是不行的,没有子嗣,又父母双亡,她都不给他送终的话,对得起天地良心么?
    霍停云愣了愣,似乎语气夹杂些哀伤,“娘子背井离乡嫁给我这废人,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待娘子好是应该的。”
    他一口一个娘子,听得佛生脸热心跳。虽说已经叫了许多遍了,可……
    她胡乱闭上眼,含糊道:“我睡了,辛苦王爷。”
    霍停云用干净方巾将手擦拭干,看了眼已经紧紧闭着眼的佛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只是转瞬,便又恢复如常。
    霍停云动作很轻,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离开。出了门,就瞧见梅香与夏荷在不远处侯着,见他出来,她二人迎上来,皆面带喜色:“参见王爷。”
    霍停云压抑着喉咙里的咳嗽,点了点头,嘱咐:“好生照顾王妃,若有什么事,着人来通知我。”
    “是。”夏荷与梅香异口同声,目送霍停云走远。
    “夏荷,你说咱们王府是不是要热闹起来了?你瞧一切都好起来了,王妃终于活下来了,瞧王爷的意思,也不排斥了!”梅香与夏荷皆是家生子,自幼便看着王爷。
    夏荷虽然也高兴,可总觉得事情隐隐不对,王爷从前一直说,自己身子不好,不愿意耽搁人家姑娘,怎么这一回见了王妃,竟还愿意主动给人家上药了?
    梅香捅了捅她胳膊肘,嫌她想得太多,王妃生得如此好看,而且福大命大,王爷当然喜欢了。
    二人说着话,回到佛生的房门口侯着。
    *
    霍停云一路行见阳居,这正是他自己住所。他不喜人伺候,因而院内的仆役也不多,平日里皆是向古负责他的起居。
    霍停云跨过院拱门,左转进了书房。他习惯待在书房,下人们也都清楚,不会轻易打扰。
    他的书房区域与卧房划分鲜明,隔了个游廊。书房不止一间,一间摆放着各色典籍,另一间用以磨墨写字,再往外,便是一间空旷琴室,棋室与琴室挨在一处。
    霍停云步履平缓,推门进了琴室。
    他的琴,是前朝名琴,音色通透而精准,安置在梨花木的琴架上,轻易不许人碰。抚琴之前,得先点松香,待松香味充沛室内,霍停云一曲也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