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容宁将军麾下亲将,窦竞是也。诸位,一别多年,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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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溪今夜又下起雨来。
  云溪城外十里地,容家军就驻扎于此。
  偌大的军营被切分成三部分,分别为左军、中军、右军。
  其中,中军的将士待遇最好,基本都是那些世家将领的亲信。左军和右军经常要承担各种脏活危险活,之前和鲜卑一战,牺牲最多的就是左军。
  徐腾身为左军统领,分配有一个独立的小帐子居住。
  他今夜很奢侈地点了两支蜡烛,穿着完整的轻甲,正安静盘膝坐在烛光下,垂眸擦拭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宝刀。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般,擦完宝刀后,徐腾静坐不动。
  ——交换口令的声音,看来是到换防的时间了。
  在他的刻意安排下,今晚守卫左军的士兵全部是他和李顺的手下。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平时这个点,正是整个军营里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
  外面有清越的鸟叫声响起,正是云溪城中最常见的一种雀鸟叫声。
  唯一特殊的地方,大概是这道鸟叫声三长两短,停顿片刻又再次重复一遍。
  徐腾从桌案后起身,一把熄灭蜡烛,提着手中大刀走出帐子。
  雨声掩盖了所有细碎
  的动静,哪怕有人不小心踢翻东西,也只是惹得熟睡的人嘟囔两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
  偶尔有人起夜,也睡眼惺忪。
  直到一个时辰后,三军帐中燃起明亮灯火,才有人惊醒警觉,猛地从床上弹起,握住枕侧的武器迅速出了帐子。
  然而,才刚在帐子前露面,便有长刀架在他的脖颈之上,令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左军所有统领级以上将领全部被控制。”
  “右军也已全部被制服。”
  两刻钟后,才有人再报:“中军也不辱使命。”
  帐子里,衡玉安静跪坐着。
  今夜她依旧穿着方便行动的男装,然而一头柔顺的长发没有像之前一样束起,而是全部散落在耳后。
  这一刻,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个女子而非男子。
  幽谧的烛光拉长,照在她的半边侧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添了几分神秘。
  听到徐腾的禀报声,衡玉缓缓抬眸,声音冷肃:“中军怎么慢了这么多,是不是出现了剧烈反抗?”
  “是。”徐腾道,“我们控制了那些统领级的将领后,出面命令左军和右军的士兵,他们都会听命行事。但是中军那边的士兵桀骜惯了,有很多中队长、大队长不服我们的命令,阻止起了反抗,不过并不影响大局。”
  “那些会反抗的,都是对方的亲信。杀一杀见见血也好,总要做清扫的。”衡玉的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
  权势之争素来如此。
  她杀人见血,是为了这天下再无动乱杀伐。
  只要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对的,她就不会迟疑。
  徐腾领命退下。
  黑夜里,雨水还在下个不停,有了越下越大的趋势。
  刀剑撞击声、惨叫声、喝骂声,无数声音杂在一起,构成乱世的一角。
  衡玉低头为自己研墨,提笔作画。
  她手中这幅骏马图刚画完,外面就有人匆匆来报:“小姐,全部都结束了。”
  衡玉将毛笔放回笔架上,收起桌案上摊开的画作,这才起身道:“正好,我们去见见他们吧。”
  中军军帐里,二十几个将领被捆得死死的,东倒西歪跪在军帐角落。
  其中有几个将领是世家出身,虽然从军,但那身文弱之气一看就是没怎么动过刀杀人的。
  他们原本高高在上,在容家军里地位崇高,一夜之间却被制服。此时不少人嘴里都在不干不净骂着,还有人对徐腾怒目而视:“徐腾,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你敢这么对我,就不怕祸及妻儿吗?”
  “难道你以为,凭着你们这些卑贱的庶民,真的能够执掌下整个军队吗?我劝你们现在乖乖放了我们,如此还能得到一个痛快。”
  这个人刚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推了推,不赞同地拧眉摇头:他们的生死还在别人的手底下,这么猖狂,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徐腾,别信他说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加官进爵,战功不会被私吞,粮草兵器能够及时供应上对吧。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以琅琊陈氏的名义起誓,会尽可能满足你提出来的任何要求。”有人声音柔和,展示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温和体恤。
  徐腾抱剑站在他们旁边,与李顺等人一起,看着他们的目光就如同是在凝视一群跳梁小丑。
  “事到如今,你们还看不清局势吗?”徐腾轻声道,“这容家军,甚至是整个幽州,整个天下,都要变天了。”
  容家军如今的大将军姓洪,出身顶尖世家。他看上去四十来岁,眉间有常年蹙眉而形成的褶痕。
  听到徐腾的话,洪大将军神色冰冷,高声怒喝:“今夜的所有行动都太缜密了,绝对不是你们这几个人能够想出来的。你们背后肯定站有其他人吧,对方是谁?事到如今还不露面吗!”
  话音刚落,有人掀开帐帘,逆着破晓的晨曦踏入帐中。
  衡玉长发披散,穿着一袭广袖华服,身姿如松,眼角眉梢的淡淡笑意衬得她风姿夺目。
  “承蒙洪大将军挂念。”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容家孤女容衡玉,今日为取容家军而来。”
  第31章 王朝因我兴替31
  像是为了回应衡玉的话般, 她话音刚落下,徐腾等人纷纷抱拳行礼,声音整齐:“小姐。”
  被捆得严实的众人纷纷抬头, 震惊看着衡玉。
  其中, 又以洪大将军左手边的青年小将反应最大。
  “你居然没死。”
  青年小将呢喃出声, 脸上布满惊恐之色。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却像是被扼住喉咙般无法出声——
  当年容家的漏网之鱼, 居然能成长得如此厉害, 兵不血刃间就顺利控制了整个军营。
  他的身体颤抖得太厉害了,似乎正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衡玉的视线不由被他吸引,转念一想, 讥讽道:“乐家的人。”
  旁边, 李顺应道:“小姐,这的确是乐家的人。”
  衡玉唇角微微上扬, 一步步走到青年小将面前, 冰冷俯视他:“你在害怕。”
  “你到底是谁?”
  青年小将咽了咽口水,艰涩道。
  他这个问题问得诡异, 衡玉却跟上了他的思绪。
  “龙伏山寨大当家, 并州牧效忠之人,冀州牧效忠之人, 以及——容家军之主。”
  衡玉声音清悦,但每念出一个名头, 都让青年小将的心往下沉了一寸。
  最后, 他如坠冰窖。
  时至今日, 她终于能将自己的身份、自己所取得的成就光明正大宣告出来。
  所以衡玉没有停, 继续说道:“当年乐成景就是被我算计而死。这几年里, 乐家的生意不景气也是因为我从中设计。”
  “我知道你在担忧害怕什么。乐家欠容家的血债, 我会一笔笔,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现在,就从你开始吧。”
  话音落下,衡玉猛地举起右手往下一压。
  李顺捧着一沓纸上前。
  最上面那张纸上,写着这几年里青年小将犯下的罪行。
  ——这是衡玉安插在容家军的人调查出来的。
  “乐成杰,任中军大统领五载,这五载时间里尸位素餐,一心争权夺势。是造成容家军乱源的罪魁祸首之一。”
  “五年前遇鲜卑,延误战机,导致两千余士兵伤亡……三年前……两年前……两个月前那场战役,也是因为他指挥失误,容家军才会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依照军法,扰乱军心,祸乱军营者,当受车裂之刑。”
  “你们不能动私刑!”青年小将怒吼。
  但很快,那股愤怒又化为恐惧,他的眼里布满浓重的红血丝。
  明知道对方是容家人,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但青年小将还是挣扎道:“你不是要按照律法来惩处我吗,好,你莫要忘了,依照律法,刑不上士族子弟!”
  衡玉扫他一眼,冷冷启唇。
  “军法是我祖父为容家军制定的,所以我遵从。”
  “你说的那一条是雍朝律法,和我有什么关系?”
  前朝的剑不斩本朝的官,拿雍朝的律法来约束她的行为?笑话!
  已经欣赏够青年小将的狼狈,衡玉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抬眸往旁边看去。
  很快,有侍卫会意,上前拎起他的领口,将他如死狗般拖出帐外。
  李顺按照衡玉的示意,继续念下一个人的罪行。
  跪在这里的二十多个将领,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或多或少都触犯过军法。
  最后一个被审判的人是洪大将军。
  他安安静静跪在角落,听到自己的名字,缓缓抬头与衡玉对视。
  “我会把容家军还给你。”
  “我还会动用洪家的人脉,重新调查当年的真相,让陛下还容家满门清白。只要你能放我一命。”
  “用这么简单的要求来换取这么多好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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