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生临走之前对季扶倾说:“小册子明天交到我办公室,器材暂时放这里不动。”
    小册子很快就要收齐了,只差黎晓和另一个男生的。那男生奋笔疾书,说:“季委,等等我。再有两三分钟我就写完了。”
    再看黎晓,她又在检查实验器材了。
    这次她不怀疑柠檬有问题了,她怀疑硬币是假的。
    季扶倾想帮她,奈何实验室里还有一个男生,他只能轻声提点黎晓:“灯泡的线路也分正负极。”
    黎晓很是委屈,她担心自己在季扶倾心中的滤镜都要碎完了。
    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暗了下去,黎晓的灯泡还是没亮。
    她气得直想哭,什么破实验,连个柠檬都欺负她。
    那个男生写完实验记录,如释重负。他把小册子交过来,拽着书包飞奔出实验室。
    现在,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季扶倾和黎晓两个人。
    季扶倾径直走上前来,跟她说:“不是这样。你刚刚连的是对的,只是灯泡正负极弄反了。”
    黎晓举着小灯泡问他:“灯泡正负极怎么看?”
    季扶倾将她手里的小灯泡拿过来,温暖的手指碰到她的指尖,令她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他指给她看:“这边有两条腿,长的是正极,短的是负极。”
    黎晓是真不知道,这不怪她。
    季扶倾将硬币一端的铜线缠到长腿上,然后把小灯泡递给黎晓:“剩下的,你自己来。”
    黎晓接过来,完成最后一步。
    小灯泡一下子就亮了,是漂亮的金色。
    她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只要完成实验报告就行了。
    对她来说,这一个不小的工程。两页纸,起码得写上二十多分钟。
    天空越来越黑,黎晓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交给你。”
    季扶倾翻着小册子,振振有词道:“我得监督你。”
    黎晓不悦道:“监督?”
    季扶倾合上小册子,在她头顶轻轻地拍了一下,低声絮语:“我在这儿陪你,不懂?”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
    黎晓咬着下唇,心底莫名泛起一丝甜。
    实验记录要求画出柠檬发电的电路图,还要写出其中产生的化学反应式。
    果然,季扶倾不走是对的。真让她自己做,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季扶倾,”黎晓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能不能把你的实验记录借我参考一下啊。”
    “不借,自己写。”季扶倾拒绝得很果断。
    黎晓深吸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季扶倾变了的时候,他总是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季扶倾补充说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黎晓心想,这还差不多,挺自觉。她又说:“我得写好久呢,你在这儿也没事干吧?”
    “我帮老师整理器材。”
    讲台上有一大堆实验器材,还没来得及整理。
    季扶倾去讲台之前,不忘把小册子带上,放在靠门口的第一排位置上——防止黎晓偷看。
    柠檬被他一颗一颗地拿出来清点,而黎晓就着小灯泡微弱的光线,聚精会神地写着实验记录。
    实验室里十分安静,两人各自做着手头的事,互不打扰。
    她的小灯泡是室内唯一的光源,光线映上她娇美的面容,眸子里亮着荧荧的光。
    虽然黎晓的理科很差劲,但是季扶倾帮她捋清了思路,难题似乎迎刃而解。
    偶尔有不会的,她问季扶倾,他也会告诉她该从什么方向去思考。
    外面的天空已经黑透,季扶倾开了一盏灯,继续收拾。
    终于,黎晓写完最后一个字,将小册子合上。她走到第一排,先是将它放到一摞小册子的最上方。
    想了想,又塞到了中间。再想想,她把季扶倾的小册子找了出来,两个册子叠在一起,放到中间。
    这下总归是满意了。
    “我写完了,”黎晓问,“你收拾好了吗?”
    “嗯,好了。”季扶倾将灯关上,实验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黎晓抱着书包,正想往外走,却被季扶倾叫住:“黎晓,等等。”
    她回过头,讲台上只有一个黑色人影,别的什么都看不清。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季扶倾将最后一根铜线连接上,讲台上霎时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
    像黑夜里的流萤,幽幽浮动在天地之间。又像漫天星河,自无边的苍穹倾落至人间。
    黎晓茫然地走上讲台:“这是……”
    几百个柠檬被串了起来,形成一个极为复杂的电路,每一颗缀在电路上的小灯泡都亮着微弱又顽强的光。
    隔着重重光火,黎晓隐隐看清了季扶倾的眼神——比这片小小的灯火更加温柔。
    “开心了吗?”他问她。
    黎晓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的眼睛里像是起了雾气,这些光点又变得模糊起来。
    小灯泡只有一丝光线,不够大,也不够亮。
    白天,它的光芒被明亮的日光所掩盖。只有到了漆黑的夜晚,它的色彩才得以呈现。
    好似他对她绵长又隐晦的温柔——于无人处,诉说爱意。
    很多年以后,黎晓都不会忘记,在她的学生时代,有一个人曾在黑暗里,点亮一片独属于她的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