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封朔淡淡瞥了一眼姜言意铺子紧闭的大门,视线落在胡百万身上略微停留了几秒,放下车帘。
  清冽的嗓音这才从车厢里传来:“查,她是如何被胡家泼皮缠上的。”
  *
  胡百万自知丢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誓要找回场子来,当即对着七八个随从道:“给我把门砸开!这给脸不要脸的臭娘们!”
  姜言意和秋葵躲在后院,听着前边铺子里的砸门声,秋葵害怕得攥紧了姜言意衣角。
  她颤着嗓音道:“花花,他们……他们进来了怎么办?”
  姜言意也怕,但比起秋葵还是要镇定许多,她道:“□□的,他砸我门,闹到官府是他理亏!”
  如果这不是在都护府大街,姜言意倒也不敢如此托大。
  但都护府大街一带西州权贵聚集,州府衙门对这一块的巡逻也重视,基本上每隔半个时辰就有衙门的人路过一趟。外边聚集了那么多人,衙门的人肯定也会很快被引过来。
  不过最先来的却不是衙门的人。
  胡百万正让随从砸门,人群里忽而闯入一支铁甲卫兵,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热闹都不敢再看了,纷纷作鸟兽散。
  胡百万的随从还想踹门,却被那群卫兵直接一脚踢翻在地。
  “你大爷的,知道你们打的是谁吗?”推攘之中,胡百万也摔了个屁股蹲儿,他张嘴就要骂,发现站在跟前是一支铁甲卫兵时,这才惊慌闭了嘴。
  “误会!军爷,都是误会!”胡百万变脸比翻书还快,对着邢尧拱手堆笑。
  邢尧冷冷看着他:“流氓在都护府门前寻衅滋事,来人,把他们全押去西州府衙!”
  胡百万和他的随从被捆得跟拉去屠户那里的宰杀的肉猪一样,被封府的府兵押去了西州府衙。
  邢尧这才回到了马车旁:“王爷您何必将他扭送至府衙去,让府兵教训这泼皮一通岂不更省事?”
  军营不管市井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是规矩。
  但王府的府兵可以管。
  封朔手肘撑着车壁,正翻阅一卷兵书,睫羽扫出一片冷弧:“胡家既是地头蛇,想来在各处都有经营,且看西州府知州如何处理的此事吧。”
  封朔这么一说,邢尧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知州治罪的轻重,就能摸清胡家跟西州府衙关系究竟如何了。
  他上任这不到半月里整顿完了西州军营,现在是时候整顿府衙了。
  等封朔一回府,底下的人也将昨日姜言意去胡家花庄的消息也打探得差不多。
  邢尧看着在案前笔走龙蛇的人,将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消息说给封朔听:“那厨娘……不是,姜家嫡女昨日去了胡家花庄,似要买花,但最后匆匆忙忙就走了。她去了不少花店,花没看上多少,反而都在问人家有没有花房,瞧着似乎是想租借个花房自己种点什么。”
  封朔听到此处,落笔的手微微一顿。
  一旁的安福赶紧道:“咱们府上的花房是闲置的。”
  封朔抬眸看了安福一眼,安福瞬间闭嘴了。
  第40章 “窈窕淑女!”
  姜言意得知是隔壁的府兵先一步赶走了胡百万时, 想到封朔,一时间心底又升起几分复杂。
  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那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自己跟封朔身份悬殊,便是想跟他好生谈谈也是不可能的。
  姜言意到现在还是不信封朔是真瞧上了她。
  毕竟她除了这张脸, 就只有厨艺尚可, 真实身份还是一个大麻烦,封朔看中她哪点了?
  论美色, 人家乃天潢贵胄,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论厨艺, 她确实烧得一手好菜, 但也称不上大师级别, 人家王府又不是没大厨。
  在感情面前, 姜言意也从不把厨艺算作一个筹码,她上辈子一头扎在了捣鼓自家老火锅店上, 恋爱是没顾得上谈,只被家里人逼着去相过一次亲。
  相亲时对方说对她很满意,因为她会做菜。
  这让姜言意很反感, 感情对方相亲是为了找个免费厨子?
  那次相亲自然是没结果,以后不管家里三姑六婆怎么劝, 姜言意也没再去相过, 一门心思全放在了火锅店上。
  她不太愿意去回想上辈子的事, 如今人在异世, 想起这些也只是徒增伤感。
  来到这异世, 若不是前些天封朔突然整那么一出, 她也从未想过婚嫁之事, 心确实是乱过一瞬,但很快就平复了平静。
  她很清楚自己跟封朔不是一类人。
  那天之后,封朔就再也没出现过, 或许人家压根也没再把那日的事当真。
  深吸一口气,姜言意收起了所有思绪,不愿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等那送匾额的木工师傅前来敲门送匾,她才又开了店门。
  隔壁成衣铺子的陈娘子见识到了胡百万上午那一通闹,特意叮嘱了她几句:“大妹子,你今后可得当心些了,那胡百万是个浑人,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可没少糟蹋姑娘。”
  “偏偏他家里那个母老虎又是个蛮不讲理的,先前来福客栈有个唱曲儿的姑娘被他几番骚扰,他家中那个母老虎二话不说,带上一群恶仆直接过来把人家姑娘拖到大街上打,说是那姑娘勾引了她男人!”
  姜言意错愣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娘子神情颇有几分讳莫如深:“西州没变天那会儿,官府上下都是胡家打点好了的,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咱平头老百姓哪里斗得过这些人?也是如今西州换了大将军,胡家行事才收敛了些。”
  她见姜言意似被吓到了,心中起了几分怜惜,道:“你也别太害怕,以后馆子开起来了,每日晚些开张,早些关门就是了。众目睽睽之下他胡家就是再大的本事,还能反了天不成?”
  姜言意道了谢,回头又把自己铺子的门严严实实关上了。
  秋葵有些害怕:“花花,万一上午那波人下次还来怎么办?”
  姜言意冷静道:“许是看店里就咱们两个女子,觉着好欺负罢了。”
  她用手轻轻抚过定做的“姜记老火锅”匾额,心中已有了主意:“咱们招两个跑堂的,最好是会些拳脚功夫,这样以后便是有人来闹事,也不怕。”
  一些体力活儿也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先前姜言意是觉得反正店铺不大,她跟秋葵两人应付得过来,但今日的事,却让她意识到了安危问题。
  秋葵苦着脸道:“咱们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
  姜言意想了想道:“我们是没有门路,但赵头儿和李师傅在火头营多年,人脉广。等过两天开店时,李师傅他们过来,我跟李师傅说说这事儿。”
  秋葵用力点头:“嗯!”
  姜言意捏了捏她最近圆润了不少的脸,笑道:“怕什么,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店开起来了,这样寻衅滋事的还多着的呢!”
  秋葵一听她说可能以后还会有今日这样的事,顿时有些担心,但一看姜言意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了底,她道:“有花花在,我不怕!”
  心情好了些,姜言意准备去厨房试试前些天请人新垒的烤炉。
  厨房后门外边有一个半丈宽的小坝子,以前的房主人往这里堆了不少杂物,姜言意把杂物清出去后,靠着墙根垒了一个烤炉,还顺带打了一个专门放砂锅瓦罐之类的小炉灶。
  偶尔熬个汤什么的,用砂锅味道会更好,用小炉子也比较省柴禾。
  她们住在大街上,柴禾炭火什么的,都得拿钱去买,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姜言意打算做蛋挞来试试这个烤炉效果怎么样。
  西州是大宣朝的边城,因着关外就是游牧民族,奶制品在这里倒也不算特别稀罕,姜言意发现市面上甚至有黄油卖。
  这两天她已经打听到都护府大街斜对角的玉带坊就有专门卖牛羊羊奶的,不过每日得去得早些才有,那些鲜奶都是供给附近的达官贵人的。
  姜言意今晨去买菜的时候就买了一瓦罐鲜奶,她估摸着得有一斤,顺带买了些黄油。
  蛋挞的做法在姜言意看来比做传统点心反倒简单些。
  她取了面粉加上黄油和糖,掺水揉面做蛋挞皮。
  面团揉好了饧面的时候,取一团黄油用擀面杖碾平,碾平后用同样的方法把民团也擀平,铺上黄油,像叠被子一样把面团叠过来,再次擀平。
  反复折叠面团和黄油并不断擀平三四次后,这千层蛋挞皮就算是做好了。
  姜言意像卷花卷一样把面团卷成圆筒,用刀切成一指厚的剂子。
  因为没有锡纸,她直接把剂子放入先前定做的梨花形瓷碗上,碾平剂子使其服帖,一个蛋挞皮算是成型。
  蛋挞液往鲜奶里加入几个鸡蛋搅拌均匀就行,喜欢吃甜的可以在调液时放点白糖。
  姜言意磕的鸡蛋比较少,倒不是舍不得鸡蛋,而是鸡蛋加多了,蛋挞吃起来没那么嫩。
  怕自己垒的这烤炉温度不够,烤不熟白费了食材,姜言意初次上烤箱烤的时候,就只放了六个蛋挞。
  用这总原始的设备做蛋挞,姜言意怕控制不好火候,就一直守在烤炉前。
  秋葵搬了个小马扎坐到旁边陪她,姜言意一边嗑南瓜子,一边给秋葵讲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剧、话本小说。
  秋葵听得入迷,手上拿着南瓜子,半天也不见她嗑,偶尔姜言意喝口水润润嗓子,她都有些等不及,眼巴巴问:
  “那杨家女将后来都如何了?”
  烤炉里传出一股甜丝丝的焦香,姜言意来不及回答秋葵的话,连忙熄了火,“改天有空再给你讲啊,我先把蛋挞拿出来,不然一会儿全糊了!”
  这烧柴火的烤炉不比后世的烤箱,烤箱一断电里面就自动冷却,这柴火的余温却能再烤几个番薯。
  姜言意用沾了水的湿布帕子护着手,这才把几个蛋挞端了出来。
  靠边上的几个有些焦糊了,好在糊得不厉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和奶香,姜言意等蛋挞稍微冷却了些,拿起一个尝了尝,外壳酥脆,里层软嫩香甜,是记忆中蛋挞的味道。
  果然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啊,姜言意享受地眯起了眼。
  秋葵一面馋蛋挞,一面又想听故事,嘴里吃着,心里还跟猫爪子挠似的,她含着满满一口蛋挞含糊不清道:“这个糕点最好次(吃),发发(花花),厚(后)来扬家女将呢?”
  姜言意哭笑不得:“我觉得等开店了,我干脆在店里说书算了。”
  秋葵好不容易吃完一个蛋挞,赶紧重重点头:“我觉得可以!”
  一墙之隔的都护府,封朔正在西跨院的凉亭里处理公务。
  隔壁院厨房飘来的香甜气息让站在一旁的邢尧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
  封朔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邢尧赶紧眼观鼻鼻观口,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封朔微不可见地动了动鼻翼,嗅了到那股叫人没法忽略的浓香,执笔的手微顿,他遮掩一般问了句:“楚昌平现到了哪里?”
  邢尧赶紧道:“皇帝下了禁令,如今各大州府对于出城进城的人排查都严苛了起来,楚三爷跟随从混在商队里,现还在渝州,怕是得有些时日才能抵达西州。”
  管家福喜是个人精,那日隔壁姜家姑娘把一马车东西退回府上,封朔又一连几天脸色阴沉,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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