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濯说罢,揽着时缨继续前行,垂花门近在咫尺,仅剩三五步之遥。
    短短一段路程,他用轻功,几乎是顷刻间就能跨越,但此时与她并肩,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她脚步虚浮,分明已经难以为继,却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源源不断的力量,像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般,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与时文柏相抗。
    他的阿鸢,他的阿鸢。
    今后,他永远不会再放开她了。
    时缨有些气力不支,但还是维持着一线清明,朝门口挪去。
    她的长发从肩头散落,被雨水打湿,宛如漆黑的绸缎,愈发显得脸色比衣服还白。
    未曾想过,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彻底斩断与安国公府的孽缘。
    身畔传来温热,成为漫天风雨中支持她的力量。
    青榆和丹桂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谁都没有转头。
    终于,她跨过了那扇门。
    她站定,平复呼吸,如同宣誓般字句清晰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安国公府的女儿。”
    第39章 【男女主开始绑定】“阿……
    话音落下, 时缨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就像长久以来压在身上的重担土崩瓦解,她再也不会被层层叠叠的枷锁捆绑, 言行举止都得恪守规范,背负整个家族的荣耀与未来。
    即日起,她与安国公府恩断义绝, 她再也不需要做劳什子“时三娘”,她只是她自己。
    强撑着的一口气骤然散去,她双腿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慕濯眼疾手快, 在她滑落的瞬间抱起她,径直离去。
    他准确无误地踏上来时的路,因走得太急,青榆和丹桂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追上。
    庭院中, 时文柏目瞪口呆, 一时不知该恼怒女儿跟岐王行迹亲密, 还是她胆敢大逆不道,扬言不再认他这个父亲。
    他气急交加, 刚往前迈出半步,顿觉天旋地转,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安国公府的家仆们也被三娘子的行为震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于是谁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老爷就扑通一声, 再次摔进水中。
    另一边,御前总管与薛仆射在堂屋落座,对林氏解释了来龙去脉。
    林氏呆若木鸡,迟迟无法从“女儿被皇帝赐婚给岐王”的消息中缓过神, 怀疑是自己小憩时做梦还没醒。
    而且听两人所言,丈夫应是已经回到府上,但他去了哪里?为何好半天都没有露面?
    直到陈嬷嬷匆忙走入,凑在她耳边道:“夫人,大事不好,三娘子她……”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神色焦急:“您快去瞧瞧吧,否则三娘子就要被带走了。”
    林氏一惊,对客人们说句“失陪”,忙不迭随她而去。
    刚出门,她就愣在了当场。
    天空阴云翻卷,雨丝连绵不绝,岐王目不斜视地穿过前庭,时缨无知无觉地被他抱在怀里,身形单薄,长发披散,钗环裙衫尽褪,只穿了中衣中裤。
    林氏倒吸口凉气,差点没吓得叫出声。
    她想上前询问情况,但对方却仿佛没有看到她,转眼便只留下一个背影。
    一瞬间,她只觉寒意侵袭,整个人都像是被封冻在了原地。
    青榆和丹桂也对她视若无睹,低着头加快脚步离开。
    管家一瘸一拐地赶来,低声道:“夫人,那个……岐王殿下执意要带走三娘子,三娘子已声称跟老爷……断绝父女关系,老爷晕过去了,大夫正在救治,还请您暂且出面主持大局。”
    他寥寥数语,信息量却极大,林氏身形一个摇晃,只恨不能也两腿一蹬,世界就此清净。
    那厢,慕濯抱着时缨走出大门时,慕潇与时绮乘坐马车抵达。
    两人前后下车,慕潇的表情轻松自如,似是刚谈成了一笔大生意,时绮思绪恍惚,望见安国公府的朱门,目光缓缓变得坚定。
    双方迎面相遇,时绮顿时大惊失色。
    她急忙凑到近前:“阿姐?阿姐这是怎么了?”
    “时文柏要杀她。”慕濯言简意赅道,复而看向堂弟,“子湛,借你的马车一用。”
    “好。”慕潇不假思索地答应,“我怕出意外,还带了府上的大夫同行,你们快回去吧,让时……堂嫂好生歇息,之后的事情交给我。”
    慕濯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又在打与安国公府联姻的主意,并且已经说服时四娘。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思再劝,何况慕潇是他的堂弟而非下属,对方有自己的考量,他也不好指手画脚、直接左右他的决定。
    遂将时缨抱入车中,令青榆丹桂随大夫进去照看。
    马车调转方向,前往苏家旧宅。
    堂屋中。
    荣昌王世子不请自来,让现场气氛变得更加难以言喻。
    林氏坐立不安,御前总管忧心忡忡,唯有薛仆射老神在在地端着茶盏,与慕潇谈笑风生。
    等了许久,时文柏才在仆从的搀扶下慢慢走来,脚步一深一浅,脑门和鼻子上有着显眼的淤青,更奇怪的是五月的天气,他竟裹了一件防寒用的竖领披风,将脖颈捂得严严实实。
    “让诸位见笑了。”他小心翼翼地落座,不知是碰到什么地方,面色一抽,极力克制才没有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管家在旁解释道:“众位贵人,我家老爷因三娘子之事伤心过度,行走时没看清路,摔了个大跟头,适才伤成这样,还望贵人们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