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似乎是身体的残缺让太宰治感到一阵紧迫,混乱之中,他做出了让本该缓慢进行的计划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决定。致使这一切行为太过明目张胆,以至于被自己察觉到事件背后暗藏的含义。
    如果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靠在基层散播荒谬谣言来消除首领的警惕心。
    那些未曾见识过太宰治手段的基层成员,竟然真的会相信【太宰治残疾之后害怕被组织抛弃,不得不通过奋力工作来证明他港口黑手党带来利益】这种鬼话。
    而当时的森鸥外却把这些当成了笑话,流言蜚语也很快因中原中也的整治迅速消弭,力求不传入他残废的搭档耳中。
    如今看来,这或许就是这孩子当年的真实想法,从来没有那些他以为的弯弯绕绕。
    害怕身体残缺的他成为组织的累赘,害怕成为港口黑手党中可有可无的边缘存在,也害怕被身为首领的森鸥外……被自己丢弃。
    这孩子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他之所以会像是人格分裂一般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原因只不过是为了不引起监视他的某人的注意。也因此,几年以来太宰治都以厚重假面示人,没人能看穿他隐藏在这之后的真实。
    就连自己,直到现在才察觉了这孩子对他的忠心。
    果然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名叫潘多拉·亚克特的男人。
    清冷月光洒落在青年卷曲的发梢,他低下头去,注视着地毯上两人模糊不清的影子,再也无法隐忍住声音的哽咽。
    “我真的……好累…好痛苦……”
    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漆黑一片的室内,身形过于瘦弱的青年肩膀不断抽动着,在中年男人的注视下很快便泣不成声。
    不知是否是因为积压多年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的出口,被胸腔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席卷的太宰治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到。
    恋人的早逝,挚友的死亡,以及来自“父亲”的驱逐,种种事件叠加,足以让这个命运多舛的青年陷入绝望的境地。
    面对无法拯救织田作之助的困境,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个轮回的太宰治,却遭到了潘多拉·亚克特无情的揭露。
    这个世界不会再迎来轮回。
    他未能救下的织田作之助,也永远躺倒在遍布硝烟与血腥味的冰冷的地砖上,在那座破败洋房中失去了生息。
    而他甚至连最后的遗言都没能听见。
    遭受监禁的半个月,青年在密闭房间中不吃不喝,抱紧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肉体不过是一具躯壳,太宰治的意识被封锁在内,承载了巨大悲痛的他只能在永夜中彷徨。
    他在黑暗中绝望哭喊着,无法感知到白昼与黑夜的空间逐渐让他失去了时间感,只能通过揪痛的胃部勉强推测出时间的流逝。
    直到潘多拉·亚克特再次威胁他,说下一个死去的会是森先生,太宰治才顶着虚弱到在垂死边缘的身体前来进行最后的道别。
    能够如此轻易的闯进来也是利用了逆行的缘故。
    实话说,为了能在洗白期间内光明正大逃脱异能特务科的监视,拿着小可怜剧本的津岛修治憋笑已经快要憋死了。
    被洋葱熏红的眼眶仍在不断汇聚着泪水,就好像青年此时此刻泪腺坍塌那般,被刺激出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散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洇湿一片水渍。他听到森鸥外的呼吸一僵。
    津岛修治将头埋得更深,像是久久得不到答复的孩子,在寂静无比的空间中随着时间流逝让心底深处的惶恐绽放。
    得不到爱的青年,生怕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遭受厌弃,只能咬紧牙关,艰难止住了自己的哽咽。
    不用抬头他都知道森鸥外会是怎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养了好些年的孩子直到今天才知道真实性格,以往以来的冷静沉着全部都是伪装。会撒娇、会哭泣,暗中对被他视为父亲的港黑首领献上全部忠心,这才是真正的太宰治
    所谓篡位的念头,不过是森鸥外以己度人的猜测罢了。
    中年男人的眼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复杂过,久久凝视着眼眶通红的青年,呢喃道:“是吗……这才是你的真实性格吗?”
    森鸥外对自己的评价极为准确,他平时就像一座逻辑精密的机械,万事追寻着最优解,从来不会将感情作为判断因素。
    也因此,他没能理解到太宰治对自己的感情。
    憋笑憋到脸部即将抽搐的津岛修治反缓之又缓地点点头,用沙哑又颤抖的声线回答道:“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演戏的必要了。”
    毕竟按照剧本他还要去开启武装侦探社的地图,不能继续在港黑耗时间了。
    森鸥外拆开了那封内容简洁无比的辞职信,静默注视着明显有着被泪水洇湿过痕迹的纸张,语气晦涩地回答道:“可以,我批准了。”
    即便是早已知晓的结果,他还是看到了青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身为港黑首领的男人轻轻叩了叩桌面,终于将那柄握在手中已久的手术刀放下,安抚似的解释说:“不过要是想回来,干部的位置我会一直替你留着的。”
    他看到青年的眼神明显一亮,但是很快便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好不容易落入些许光芒的鸢色瞳孔再次覆盖上一层模糊不清的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