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纹面具依旧戴在脸上, 她缓缓睁开幽绿色的眸光,眯眼往树隙外瞥了一眼。
    树丛深处响起了几声窸窣声响, 她半点不惊, 侧脸望向树丛深处——铁链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来人的脚步声很是沉重,似是艰难地拖着双腿前行。在这人之前,还有一个黑衣少女,她头上戴着一个斗笠,垂落的黑纱遮住了她的脸庞。
    少女手中牵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勾在身后黑影胸口处的铁扣子上。她身形本就娇小,牵着黑影走出树丛, 就像是一个少女后面牵着一头凶恶的山猿。
    “竟还动用了锁魂链?”云姬颇是惊讶。
    少女点头, 语声沙哑,“险些暴露。”
    云姬冷嗤一声,起身走近两人,定定地看着那个垂着脑袋,面色青紫的男人, “死性不改。”
    男人发丝凌乱,垂在面上,肌肤青紫得不像是活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男人脸上,他一动不动,仿佛半点不疼。
    云姬的话却是说给少女听的,“夜天心,你给我看好他, 下次再盯不住,我留着你也没用了。”
    少女骇然点头,慌然跪倒在了地上,“主人,往后我一定盯好他!”
    云姬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斗笠的垂纱再也掩不住她的脸庞,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竟与身后那男子一样,面容青紫,像是一个被吸干了血的假人。
    “把蓑衣给他裹好,我们该去骊都了。”云姬拍了拍夜天心的脸颊,不轻不重,“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是!”夜天心颤声答允,便依着云姬的意思,拿了树下的蓑衣,给身后的男子罩上,把他捂得严严的,一眼看去,与常人无异。
    云姬再瞥了一眼夜天心,淡然转身,先行一步踏上了山道。
    夜天心把垂纱重新捋了捋,确认能遮掩好自己的面庞后,拉扯着铁链,快步追向云姬。
    云姬沿着山道一路向东行去,一路沉默,只因心绪烦杂,整个九州只有她一人明白,她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终于到了这最关键的一步,云姬暗暗握拳,这辈子可千万别算错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回眸望向西阳城的方向,暗暗心道:“柳溪,我在骊都给你留了一个惊喜,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山风萧瑟,明明已近春末,还是一样的寒凉。
    七日后,景岚与金守疆办完了西阳城的交接,金守疆正式接手西沉州,成为了西沉州的都督。
    金铃铛想与金守疆多待几日,景渊便选择留在西阳城陪伴金铃铛。
    景岚将《狼略》阵法篇交还给了景渊,同日,景岚与柳溪先率一半人马拔营东撤,沈将离带着楚夕与薛清弦扮作伤兵,混在军队之间,掩人耳目。
    红姨娘与景焕在西阳城又留了数日,最后依着景岚的意思,由景九叔与一干景氏护卫护送,两人带着魏磊先回海城。
    有海城机关掩护,城中还有机关兽辟邪,就算来了高手,也能化险为夷。只要魏磊安然回到海城,景岚收到消息后,便会在东临城放出假消息,扬言魏磊在她手中,吸引魏氏的注意,也给骊都那边造一个假象——魏氏势力庞杂,东海景氏与他们为敌,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抽不开身,来骊都管长公主之事。
    不管曹阳信不信,这事这样办了,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魏氏有本事的将军不少,魏氏嫡系接连殒命,自有人蠢蠢欲动,谁得魏磊,谁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魏氏大权。当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东海景氏身上,那镇守西沉州的金守疆便有了时日整军练兵,加强四境守备。哪怕异族在这个时候又打过来,金守疆也可以专心对付异族。
    这些事一旦牵连起来,放到了明面上,许多事便不能明着来。朝廷有些事做不得,那便只有江湖人来做。
    这几日的千蛛楼,赚得比平日多了好几倍。
    前来买消息的人很多,自然也包括在府中坐立不安多日的曹阳。
    景岚率军东归的消息一传来,曹阳第一时间就派了探子沿途盯着东海景氏的举动,甚至还想方设法地接近军营,探查军营之中可有长公主的踪迹?
    景岚毕竟出身江湖,防备探子自有手段,所以接连折了好几个探子,曹阳也没有打探到有关长公主的消息。如今景岚在东临城公然拿魏磊威胁魏氏,半点攻打骊都的意思都没有。这本来是大好事,可曹阳越想越心虚,生怕东海景氏突然声东击西,打骊都一个措手不及。
    偏偏,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撺掇小皇帝再下什么削权的旨意。毕竟东海景氏与金守疆如今已是姻亲,再刻薄东海景氏,势必要遭天下人非议。万一惹恼了景岚这个小都督,联动金守疆造反,他在骊都孤掌难鸣,是自寻死路。
    长公主出事之后,曹阳一直避养府中,一直在背后当六神无主小皇帝的军师,明面上还没有与千蛛楼撕破脸。所以他想,花千金买个心安,想必千蛛楼会做这个买卖。
    可惜,千蛛楼并不想做这笔买卖。
    负责买卖生意的掌柜恭敬地站在高阁之外,静候楼主聂仲的答复。
    “有关长公主的消息,一个字也不要卖出去。”聂仲斟了一杯茶,端起喝了一口,徐徐吩咐,“加派探子,日夜紧盯骊都内外,我倒要看看,这东海景氏的小家主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