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猗哑然流泪,被聂小小给她整理“遗容”的动作顺势抹去。
    “我说话算话,只可惜,老天似乎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聂小小用力将猗猗重新扶起,走到河边,刚想将她推入河中,猗猗却悄悄地用小指绞住了她的衣裳。
    “去吧,猗猗,下辈子投生个好地方,快快活活地过下半辈子。”聂小小扬声说完,狠狠一推猗猗,便将她扔下了河,“这辈子,你算是自由了。”
    猗猗在河中渐渐沉了下去,河流淙淙,不知流淌向哪里。
    聂小小转过身来,对着树林中的黑影道:“抓我走吧。”
    黑影迟疑地相互看了看,刚欲出来拿下聂小小,忽闻身后响起了好几声弓弦之声,两人错身避开,便有十余支箭射在了树干之上。
    “保护夫人!”
    林间响起了大梁将士的声音。
    黑影寡不敌众,最后选择了桃之夭夭。
    聂小小静静地站在河边,漠然看着大梁的将士冲出树林,上前护在了她的身侧。
    聂小小忽然懂了,猗猗的哪些话是真话,哪些话是假话。
    她送她“寡妇”之诺,她便送她“自由”之身。这世上有些错是不必改的,猗猗若是错了,那她便陪她一错再错。
    只因,她是她约好要相惜相守的那个心上人。
    聂小小回到石城的时候,金守疆还没有醒来。
    她并不在意金守疆还能活多久,她只在意她能何时带着铃铛与猗猗重逢?
    经此一事后,石城的戒备更加森严,半个月后,狼帅寻来了江湖神医,差人护送到了石城医治金守疆。
    三日之后,金守疆终于醒来。
    “小小……”金守疆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聂小小,他又愧又悔,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竟然是他厌恶过的妻子。
    聂小小没有答他,只是漠然问道:“将军如何?”
    江湖神医捻须皱眉,“将军脉息微弱……本来应该已是……已是……”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可看将军的气色又不像中毒之人……”
    “我还能活多久?”金守疆紧张地问道。
    江湖神医摇了摇头,“老朽也不知。”
    金守疆沉沉一叹,自嘲道:“或许……是我的报应……”
    江湖神医愕了一下。
    “有劳大夫了。”聂小小示意江湖神医退下。
    江湖神医点头,以为他们夫妻二人有什么贴己的话要说,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神医走后,聂小小并没有说什么贴己话,只是把狼帅的军令交给了金守疆,“狼帅有令,将军若是好些了,便继续修筑栈道吧。”
    金守疆并没有去接军令,他牵住了聂小小的手,“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军令如山,将军连兵都当不好么?”聂小小抽出手来,眸光充满了嫌弃。
    金守疆颓然看她,“我都依你,你别与我置气了,好不好?”
    “依我什么?”
    “铃铛的婚事……”
    聂小小神情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次?”
    金守疆只能让这一步,“倘若她长大之后,不喜欢小杨子,我便……帮她退婚。”
    聂小小不禁冷笑了两声,“金守疆,这就是你的诚意?”
    “你还要我怎样?”金守疆实在是不懂,男子三妻四妾是为平常,他错的也就是宠爱猗猗冷落了她多时,聂小小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才会罢休?
    “你要去哪里?”发现聂小小并没有回话,甚至还想离开房间,金守疆忍不住问道。
    从这一日开始,聂小小再也没有踏入过他的房间,甚至金守疆后来去找她,她也没有让金守疆进过房间。
    一个在等他死,一个在等她想明白。
    夫妻如此,只剩悲凉。
    后来,金守疆也找过不少大夫,可每个大夫都说,他这脉象是将死之相,他的精神却比往日还要好,似是回光返照,又不似回光返照。
    异族并非坐以待毙的傻子,这半年来,夜袭金守疆的死士来了一茬又一茬,一次比一次凶狠。
    交战多次之后,金守疆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偏偏他就是不死,身子竟比往日还要健硕,有时候连他也会恍惚,不知自己是不是错怪了猗猗,那汤药是毒药却也是补药,猗猗跳出来认下细作的身份,或许也是为了提醒他,他修筑栈道之时,早被异族盯上了。
    半年之后,金守疆遵循狼帅的指令,放弃往下继续修筑栈道,选择架桥凿穿龙首山,断了异族的龙脉,冒险修出了一条直通大漠的捷径。
    也是在那一天,异族的大军早就在长谷外等着他们,那一战厮杀得天昏地暗,胜负难分。
    异族不敢败,金守疆不能输。原本已经休战的两国,因为这条栈道再起烽火。
    也不知是谁在厮杀间捅到了什么虫窝,亦或是因为鲜血的味道太浓,将山涧下蛰伏多年的虫子引了出来。
    交战的当晚,危险降临,被那虫子一咬,死尸瞬间白骨不存,活人两眼一翻,便成了无瞳凶物。
    战局忽然大乱,为了活下来,异族大军溃散四逃;大梁兵马且战且退,最终退到了石城口,仗着石城城门的防御工事,这才勉强守住。
    听见外间厮杀动静的聂小小警惕地将铃铛抱起,清楚地听见檐上响起了一串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