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华明周身透着浓浓的烟味,长年抽烟让他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烟屎味。这个味道,成了顾若清一生的阴影,也伴着季茗噩梦般的童年。
    你个死丫头。季华明被烫得失去理智,他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小女孩是自己亲生女儿,只知道后背疼得火冒三丈,直接操起火剪对季茗当头一击。
    季茗被烫得头皮发麻,很快便又疼又晕,开始意识模糊,季华明失控般再度举手。
    阿茗!顾若清反应迅速,叫喊时已冲到季茗身边,抱着她,为她挡下危险。
    烧得赤红的火剪,哪怕只是瞬间的袭击,也会烫烂皮肤。这一下落在顾若清的后脖,烙下了一生无法磨灭的印记。
    正如季茗那个隐藏在头发里的伤,也是她童年永远的痛。
    如果不是最后季茗虚弱地叫了几声爸爸,让季华明人性回归,后果不堪设想。
    顾若清忍着剧痛把季茗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因为头部受伤,季茗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苏醒后她性格大变,开始少言寡语,逐渐封闭。
    田埂再美的风景,童年再多的趣事,也不能让她开心。
    顾若清亦如此,任凭山里的天空多沉澈,小溪里的水多纯净,她也只看得到肮脏。
    她甚至觉得自己很脏,衣服被扯了大半,她每天噩梦连连,总会生出自杀的念头。
    这件事后,她再也没去过姐姐家,独自生活在父母的平屋。
    顾若敏不知真相,吃穿用度亲自送过去,她也信了妹妹说的,季茗是不小心,自己是想好好复习的说辞。
    呵,多无奈的谎言。
    事情虽过去了,顾若清却再也无法跟人正常交往。
    从大学到工作,她独来独往,不谈感情,拒绝所有试图接近她的人。烙在身上的羞辱和伤痕,如同伤口那朵地狱之花的纹身,会跟着她一辈子。
    原本按照她和顾若清今时今日的能力,是可以想办法摆脱季华明的。可气可悲的是,生在传统家庭的顾若敏不知着了什么魔,对季华明执着真心,早年任打任骂,他去世还悲痛欲绝。
    如果她知道季华明没死,事态只会更乱更糟。何况如果凌为详再用点手段,她们或许也没法逃避。
    上有顾若敏,下有凌四季,季茗被夹在中间,早已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所以,她的决定没有思考余地,没有缓和的空间,只有妥协,无奈的妥协。
    当年她们选择逃离和躲避,听说季华明死亡时,都长舒一口气。虽然季茗有过片刻的难过,可想到过往还是将最后那点悲悯扼杀了。
    谁曾想,原来这一切只是表象,她们再度被命运耍得团团转。
    能怎么办?季茗想不到其他方式,如果季华明再回来纠缠,又是一场无休止的磨难。
    到时候,若清怎么办?
    她总不能弑父。
    天涯海角,难道真的没有她们三人的容身之所吗?
    此起彼伏的海浪声,席卷着季茗的心。
    天与海的尽头,晚霞贪恋地逗留,努力将最后那点光晕,铺撒海面。
    季茗手中握着那枚想送给凌陌的戒指,望着远处的风景,哑然失笑:血色残阳...
    她内指紧扣,举手正欲把戒指扔向大海,被人拽住。
    她转头,是顾若清。
    留着吧,这么好看的戒指丢了多可惜,凡事给自己留点余地。顾若清面色无光,说话有气无力。
    那对戒指乃至那两套婚纱,都是顾若清陪季茗选的。
    季茗的心,她比谁都看得清楚。
    我既然决定了,就没什么好留恋的。
    你以前也没打算再跟她重逢甚至复合,但为什么还要定戒指和两套婚纱?顾若清无力地扬了扬嘴,从季茗手心拿出戒指,帮她戴上:如果这辈子,连自己的真心都守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若清...
    顾若清深叹:有时候想想我要不是你小姨就好了,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你也不用为了我受到凌局长的胁迫。
    别这么说,我说过我们是一体的,人生总会有所取舍,我对陌陌没有那么重要,她还年轻,还会有新的人生,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季茗认清了现实,被迫坦然面对,被逼着坦荡,只是说这些话时,她的心已经冷却成冰,或许这世上再没人能够融化自己。
    又一阵海浪扑来,再转头,夕阳已没入海岸线,黑夜的脚步,慢慢走近。
    为什么白天总是那么短暂,而黑夜总是漫长得没有尽头?
    回到天海市后,无论是凌陌还是程斯言,联系那二位都石沉大海。
    凌陌甚至在季茗家中蹲点,也没守到她回来,甚至联系凌杰,也都无果。
    她不禁奇怪,春节在海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冷淡了?
    寒假结束前,老师们提前去学校开会备课,凌陌被园长叫去谈话,因为小1班凌四季小朋友要转学。
    凌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份转学申请直接发给了园长,甚至没经过自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先是失联,后是转学,这是要跟自己断绝关系吗?
    就在凌陌百思不得其解时,季茗主动约了她。
    两人约见的地方是天海师范学院,初春的校园,万物迭新,树枝上的新芽正努力绽放,充满年代感的建筑旁,爬满葱葱郁郁的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