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郎好颜面,只怕是不能允。
    这么些年,自己也贴了不少,可男人就是这么一副德性,哪里能轻易饶了自己。
    想到了这里,兰月娥伸出手指,轻轻一拢自己的发丝。
    她想起那一年萧玉锦去了津州,将安雪采迷得神魂颠倒。安雪采满眼都是这个小公主,做梦都想有个高门妻子。哪怕兰月娥为了他生了个儿子,也没能真入安雪采的眼,让安雪采上心。也不知怎么了,兰月娥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对安雪采那点儿情意也烟消云散。
    可她要是聪明,那时候就走了,为什么偏生要留下来?
    因为那时候安雪采看着似模似样,也是一副过得去的样子。因为那时候兰月娥正和叶凝霜、萧玉锦较着劲儿。因为她实在不愿意自己是被挑剩下那个。小时候和弟弟相比,自己是被挑剩下了,被卖了换口粮。等她年纪大了些,有个便宜姐姐待她好,妓子一条命却也及不上一个千金小姐。她替安雪采生了个儿子,安雪采眼珠子却往萧玉锦身上瞄。只要萧玉锦一个眼神,自己仿佛什么都不是。
    说一千道一万,她那时候可能也列了许多利弊供自己参考,可实际上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到现在她是比较宝贝金贵,安雪采没娶个正经主母,跑路不在乎蕊儿却带了自己。
    可那又怎么样,安雪采已经破产了。
    兰月娥咽下了唇瓣一缕酸涩。
    兰月娥啊兰月娥,你落在了这个地步又怪谁?还不是怪自己争强好胜,非要争这口气。
    兰月娥已经开始自我反省起来。这让兰月娥觉得是个好开头,毕竟懂得反省才会令人进步。
    她抬起头来,这般瞧着安雪采。
    这几年间,兰月娥对安雪采表情一直比较套路,可如今眼底却也出现了一抹温柔之情。
    这么真情实感的眼神,是好久都没出现在兰月娥眼里。
    她想起自己初遇安雪采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安雪采丰神俊朗,才华横溢,温雅中掩不住他勃勃的英气。那时候的他,看上去是那么干净,就像旭日东升,仿佛一下子照亮了自己的心扉。
    这么一副英气出挑模样,顿时一下子击中了兰月娥的心扉,使得她为之动容。
    那时安雪采虽有妻室,可对于兰月娥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无论如何,她总是对安雪采真心实意过的,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兰月娥人生中稀罕之事。若说要归罪于谁,怪只怪卫玄这个死瘸子,冷冰冰的剥削着下属,又有许多手段控制。她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自然要去另觅前程。
    这么想着时,兰月娥觉得人生很艰难。
    如此思之,她念及自己人生中唯一一缕柔情,眼神更温柔得好似要滴出水来,好像染上了一层蜜糖。
    她这副样子看起来,也是既温柔,又多情。
    她说着宽慰安雪采的话:“安郎,此事你也不必介意,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必介意一时得失。以你之能,定然能东山再起。”
    兰月娥这么宽慰,也已经十分娴熟了。她总是捡了好听的和安雪采听,说顺他心意的话。
    无论这些话是真是假,兰月娥都能说得好似出自肺腑,当真是真心实意。她这么说着时候,当真是天底下最多情的女子。
    安雪采此刻的失意又岂是几句温言软语可解的。
    兰月娥自然也知道。
    可那又怎样,这时节难道还要在安郎耳边说几句不中听的聒噪,跟他说几句忠直谏言?这做人总该知趣一些吧?
    如此方才容易讨人喜欢,且更容易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些事情兰月娥也是做得十分娴熟了。
    那么安雪采就算忧愁未解,面色也和缓了一些。说到底,他终究要接受这个现实。
    兰月娥这个样儿,总比做出一副哭哭啼啼样子要好。兰月娥在安雪采身上浪费这么几年,虽然投的都亏了,倒是将安雪采脉门摸得服服帖帖。
    然后兰月娥取出点心,油纸里包着桂花糕,一股子清甜香气就此传来。
    安雪采久未进食,可是因为情绪激动,腹中并不觉得饥饿。兰月娥奉上糕点,他也无心尝一口。
    他从未认真观察过这个女人,不知晓兰月娥平日里并不会吃桂花糕。
    糕点甜腻的香气传来,染上了兰月娥微甜的笑容,映着她乌黑双眼,当然还有那些记忆中的童年往事。
    小时候家里贫苦,连饭都吃不饱。对于一个贫家女而言,能有口吃食也是极不容易的。就像她曾给小婵讲过的那个故事,家里人卖了她时,给了她一包平时吃不上的桂花糕。
    那仿佛是一种卑微的补偿。
    兰月娥温柔瞧着安雪采,看着自己这个珍贵无比的人生真爱。
    安雪采心事重重,不肯吃,兰月娥也不勉强。
    她摇醒了天儿,哄儿子吃了几块糕。在这个孩子面前,她永远是个温柔的慈母。
    这么些年,安雪采事业不顺,兰月娥其实也是颇有微词。她口里对安雪采甜言蜜语,心里面的吐槽却是有的。
    可是现在那点儿不满意也消失了。
    兰月娥想,安郎,咱们也要别了。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愧疚之事,比起这些年来兰月娥对安雪采的付出,她还觉得亏得慌。
    既然如此,自己这么点儿心绪流转,可不就是出于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