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兰月娥这般说来,安雪采却也是知晓这背后隐情。
    然而他仍然冷了一张脸。眼前兰月娥纵有千般风情,却也融化不了安雪采的铁石心肠。
    谁也不知道安雪采的心里面怎么想的。
    兰月娥脸颊之上犹自沾染了晶莹的泪水,唇角却不觉泛起了笑容,她轻轻说道:“那时候,我才十二岁,继续服侍夫人。老爷看我眼神渐渐不同,轻声轻语,说要教我写字。夫人,她也不会管这些事的。”
    兰月娥轻轻的说着这样子的话儿:“安郎,我能怎么样?我没有选择,我若不依附红花卫,那时候我还能去哪里?我入了红花卫,又怎能不心狠手辣。你有这样心气儿,便该懂我心思。似咱们这般出身下贱的人,想要往上爬,总是需要比旁人艰难。这世上有些人,含着金钥匙长大,生来什么都有。安郎,咱们跟他们不一样——”
    兰月娥还是老话术,总是说咱们。那么这样听着多了,似乎便觉得当真跟她是同一处。
    说到了这儿,兰月娥伸出手,要去拉拉安雪采的衣服角。
    安雪采却猛然退后一步,面色十分难看:“我与你,自然是不同。我怎会跟你一样!”
    他想到了兰月娥搜刮小孩子拿去卖掉,还有许多狠辣之事。如此种种,都令安雪采想要作呕。
    兰月娥面孔朝下,面色微微一僵。
    安郎嫌她肮脏,偏喜欢如萧玉锦那般干净的东西吗?
    那种狠色,令人不寒而栗。可兰月娥没抬头,安雪采自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兰月娥的嗓音却是极柔顺:“安郎,无论你怎样待我,奴都是心甘情愿。”
    “便是我死了,心里也绝不会对你有半点怨怪。只盼,你给咱们孩子寻一个好母亲,不要让别人知晓孩子有这么样的一个娘。”
    她绵密的柔情,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要将安雪采拢入这张网中。
    安雪采再也按捺不住,拂袖而去。
    兰月娥言语激起的那点儿共鸣使得安雪采避如蛇蝎,他是绝不愿意承认的。
    他之所求,是受人尊敬,让人羡慕。
    这么一个泥地里蕴满了黑暗的女人,岂能将自己缠绕。
    和别的女人不同,一开始安雪采对兰月娥是避如蛇蝎的。
    可不知怎的,自己跟兰月娥却搅到一处。
    这等黑暗污秽的存在,自然绝不会跟自己相配。
    与他相配的,乃是世间高贵耀眼的存在。
    他本来还有些生萧玉锦的气。
    可不知道怎的,安雪采一下子又不生气了。他恨萧玉锦如此决绝,毫不容情,不知道跟自己转圜一番。可如今想来,这般行径方才配得上萧玉锦。这富贵堆里养出的牡丹花,则必定如此高傲、任性。
    兰月娥的种种,逼得安雪采都透不过气来。
    此刻他前所未有渴望见到兰月娥,他脑子里甚至还划过了叶凝霜的身影。
    如果不是兰月娥算计,将河州剥削太狠,又耍弄手段淡化叶凝霜的存在感,也许自己跟凝霜也不至于如此。
    甚至到了最后,也是兰月娥的下属跳出来,人前威胁叶凝霜。
    安雪采之前不愿意这么去想,是因为这些事情是安雪采默许的。
    安雪采不愿意承认,自己后悔了。
    失去了妻子,他很后悔。
    失去了萧玉锦的信任,他很难受。
    当他到了别院时,他听到了萧玉锦声音。
    房中女孩儿还发着高烧,萧玉锦还皱着眉头担心:“缺的药材,令人快马送来。”
    她清脆嗓音落入了安雪采的耳中。
    安雪采知晓房中躺着的是雀儿,萧玉锦心慈,或许因为亲眼见到这孩子惨样,故而放不下吧。
    可女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这才有些好女人该有的模样,她具有善良,富有正义感。
    比起兰月娥那些反人类的言语,萧玉锦才是安雪采期待的美好女性模样。
    待萧玉锦从房中出来,她瞧间安雪采时眉头轻皱,却没有意气用事。
    “安公子到此,是有兰月娥的消息吗?”
    安雪采本来就想要告诉萧玉锦这件事,话到唇边,却又说不上来。
    将兰月娥献祭,便可挽回一些东西。
    可那女人自己回来,对自己总算情深意重,而且还给自己生了个儿子。
    不知为何,安雪采却迟疑起来。
    安雪采嗓音微微沙哑:“公主,只盼你相信,这些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只怕,在你心中,我已经是个恶人。”
    萧玉锦微微一默。
    安雪采纵然并不是他塑造的那种人,可显然也渴望成为那种人。
    一个悲天悯人,受人尊重的盖世英雄。
    略一迟疑,萧玉锦轻轻说道:“安公子,我信你也许跟这些女孩子失踪之事没关系,你原不必如此谄媚朝廷。只是兰月娥那样子的人,你不该再受她影响,毁了自己。”
    安雪采闻言,面上也是不觉添了几分喜色,眼睛里也添了几许光辉。
    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念善会上跳下窜,必定恨不得将这件事栽赃在我的身上。如此一来,方才能将我踩到足底,才能满足他们内心的发泄。若我不是他们以为那种人,只怕他们还会大失所望。这桩事情,终究成为他们攻伐异己的工具。公主纵然对我生出嫌隙,也该看出他们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