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喻没吭声, 他觉得很荒诞。
    季明奎能这样偏袒季寒舟,说实话, 他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个做父亲的,会极力阻拦自己的儿子“走上歧途”。
    他对季明奎多多少少有一点歉疚之心, 因为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对他很好,很尊重。他本没必要这样的。但是同样的情绪,他对徐依梦就没有。
    从小到大, 他就像一颗野草一样依偎在徐依梦身边,他怕被放弃被丢弃。他不想活的像颗居无定所的浮萍。
    随着时间流逝,徐依梦给他造成的阴影已经根深蒂固,蔓延到他的潜意识里。来这个家是、管季寒舟叫哥也是、给季寒舟补课、连出去玩也要因为她的一句话陪在季寒舟身边,这些全是!
    说到底,谁当初不是敢做敢想,意气风发的少年?又是谁把他害成这样的。
    徐依梦扶着额头,闭上眼睛,如同缺氧一样深深呼吸空气:“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你们赶快分手。”
    她骂了那么多难听的话,顾言喻一句都没还口。唯独这句,他坚决道:“不分。”
    “你再说一遍?!”
    “不分。”
    徐依梦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声贯彻整个房间。顾言喻被打的头偏了过去,却还是没吭声。
    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在他的想象中,徐依梦的态度会比现在还要猛烈。可他仍旧没有对徐依梦存在过一丁点内疚。
    在他心里最孤单,最没底的时候,是季寒舟给了他安全感。季寒舟对他好,心里挂着他,照顾他,牵就他,逗他开心,拉着他一起玩。陪他说话,哄他睡觉。
    是季寒舟让他知道,他不是没人要。他以后不用再为这些提心吊胆了。而眼前这个,自己叫了那么多年妈妈的女人,不过是担了个虚名罢了。
    徐依梦再打他几巴掌,他都不会跟季寒舟分手。他现在什么都不怕。
    单方面激烈争吵之后,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徐依梦从来没有打过顾言喻,任何事。
    十八年来,这是第一次。
    她骂了半天,嗓子也沙了。她踱步到窗边,又走回来,思考片刻,知道顾言喻性子倔强,并没有放弃的打算,于是变换思路。
    “言喻,对不起。”她走到儿子身边,眼尾泛红,楚楚可怜捧着儿子红肿的脸:“妈妈不该打你的。可是……可是妈妈真的接受不了你是同性恋——你就算是,你也不能跟你哥在一起。你找别人……对,你可以找别人。林镜辞就不错,跟你从小玩到大,你不是跟他关系最好了嘛?”
    顾言喻觉得挺可笑的:“你刚才还说他是贱民。”
    “那些都是气话。”徐依梦带着哭腔,仿佛被甩巴掌的是她:“言喻,你听妈妈话,跟你哥分了吧。一会儿等他回来妈妈就带你过去,你去告诉他你不喜欢他了,你们以后不会再来往了。”
    顾言喻是个成年男孩子,身高一米八多,他不想动,徐依梦根本拉不动他。
    徐依梦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都快急疯了:“你有大好的前程,一片光明的未来。你以后会进季家的公司,只要妈妈能跟你季叔叔结婚,你就可以上季家的户口,你可以得到你季叔叔的……”
    “我不要那些。”顾言喻冷冷打断她。
    徐依梦这巴掌扇的真狠,他的嘴唇都有些麻木。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季家户口本上是什么后果,那他跟季寒舟就真成兄弟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可能了。
    “我的前途,明明可以通过学习,考试,上一所好的名牌大学去得到。可你非要让我放弃一切转行学建筑,从头开始。你所谓的光明未来,难道就是让我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赖在季家不走吗?季叔叔做什么,你就让我做什么,他要是杀人放火,你难不成还要让我去学吗?”
    “你努力学习有什么用?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徐依梦哭出声来:“现在的社会,寒门还能出贵子吗?你的出身就决定你这辈子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凌驾于富人之上!你永远不可能比你哥更高贵!”
    “那你跟季叔叔结婚,我就可以了吗?!”顾言喻干哑的嗓子也吼出声来:“我姓顾!我不姓季!你飞上枝头,我也高贵不了!季明奎喜欢你,不代表他必须容纳我!”
    “可以的!”徐依梦爆发道:“你哥他得癌症了,他还能活多久啊!他死了,你就是季家唯一的儿子!你把季叔叔哄开心了,他那些家产还不全都是你的!”
    顾言喻仿佛听见脑子里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你说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这两年图什么啊。”徐依梦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你能坚持住,你就会得到别人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名望、权利、身份、金钱。那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你怎么就是这么不听话啊!”
    “你就是为了这个……”顾言喻不免仓皇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徐依梦是个漂亮女人,可现在怎么看都像一只鬼怪,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你早就计划好的。你从认识季叔叔那天起,你就盼着季寒舟死对吧。”
    徐依梦第一次见到季明奎,是在她工作的那家海上餐厅。第一眼,她觉得这个男人很不错。第二眼,就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释然、像是一个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