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裕容跨过门槛,也笑了:“明明该我以为来了贼才是。”
    “咱俩都不是贼,你是主人,我是不速之客。”
    “你是哪门子的不速之客?分明也是一家之主。”
    安裕容笑着走上前,与颜幼卿并肩步入厨房。觉出他心情甚好,整个人似乎比从前开朗许多,说话间有一种难得的活泼生动。大约时至今日,总统府卫队职务落定,从前经历中那些阴郁沉重部分终于彻底卸下,开始怀抱期待与自信迎接崭新生活。
    “我来时白大娘还没走,她竟然认得我,只是……唉,她竟然叫我二少爷……”
    “我是大少爷,你可不就是二少爷么?”安裕容哈哈大笑,“我只是跟她说,还有个兄弟要来一起住,她这般称呼,不是正合适?”
    “可是……”
    安裕容摆手:“你那些军友,差不多都是家中少爷,门中少主罢?你上有嫡亲大哥,也算是正儿八经二少爷,这么叫没错处。况且咱们什么关系,何必与外人多费口舌?”
    颜幼卿点头认了,端出温在灶上的饭菜:“白大娘瞧见我,特地多蒸了一锅馒头,我说不用再加菜,她还是临时炖了一砂锅肉。”说罢,抬头看一眼安裕容。
    安裕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幼卿,我只是跟她提过,我兄弟还在长个子,若是来了,须照三人份做饭。另外,一定要有肉。哈哈……”瞅瞅桌上摆好的碗筷,道,“既然来得早,怎么不先吃?以后不用等我,我回来没个定规,万一太晚,也许就在外头吃了。”
    颜幼卿悻悻道:“我已经吃了三个馒头。只留两分量,再陪你吃一点。”
    安裕容实在忍不住,哧哧笑个没完。
    颜幼卿把饭碗重重放在他面前:“你不饿么?赶紧吃。”
    安裕容收起笑容,端正坐稳,轻声喟叹:“唉,幼卿,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有你陪我吃饭,我今天肯定要多吃几个馒头才行。”
    颜幼卿三番五次被他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却叫这一声叹息弄得莫名害了羞,脸皮红烫,呐呐道:“我……头半年只有轮休日可以外宿,其实没法常常陪你吃饭。”
    “足矣。你轮休日来陪我吃几顿饭,住一两晚,足够我高兴十几天。好比这西洋手表,上一次发条,便能走整两天。幼卿啊,你就是来给我上发条的哪。”
    颜幼卿觉得峻轩兄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头,却越琢磨越害羞,一边害羞一边奇怪,不知不觉又吃了三个馒头,半砂锅炖肉。饶是安裕容熟知他食量,也吓一跳:“很晚了,别吃太撑,小心积食难受。”
    颜幼卿摸摸肚皮,果然吃撑了,立刻红着脸放下筷子。安裕容被他带的也比平日多吃不少,有些哭笑不得。两人争着洗碗,最后一齐动手,收拾干净厨房。又烧出一大锅热水,顺势洗漱一番,才回到卧室。
    这宅子乃是最简单的一进四合院,两侧厢房一侧为厨房连带餐厅,一侧为杂屋,正房并排三间,当中是厅堂,东西各有一间。
    颜幼卿站在卧室门口,问:“我住这间?”
    他来时正赶上白大娘在,遂直入厨房帮忙,之后就留在厨间等候,并没有进正房这面察看。
    “是,你住这间。”安裕容将他轻推进门,自己也跟进去,才接着道,“我也住这间。”
    六尺宽的大炕铺,睡两个人绰绰有余。颜幼卿坐在炕沿上,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不是对面还有一间房?”
    “这些日子一团忙乱,光收拾出这间,那边还没法住人呢。”
    “哦。”见安裕容也坐下来,颜幼卿往里挪一挪。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下意识道:“我明天有空,正好收拾一下。反正只偶尔住一两晚,铺个床就行。”
    “那间房小得很,预备做书房,住人太过逼仄,还是这边宽敞。”
    颜幼卿有点糊涂,还有点不安。峻轩兄见面就给了钥匙,又说自己也是宅子主人,却推脱着不肯分个房间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转头去看对方,眼神疑惑。
    安裕容早有打算,终于到了真正实行的时机,居然不必假装,开口便带出三分窘迫来:“是这样,这间房在东头,朝阳,敞亮。而且连接厨房,正好就着做饭的灶火烧炕,比西头暖和舒适得多。”颜幼卿要说话,被安裕容挥手制止,“我知道你不怕冷,但是……这不是……幼卿啊,你忘了,峻轩兄我怕冷啊。这灶火烧炕,上半夜是挺暖和,下半夜就发凉。到天亮前,整个炕铺都冷透了,天天早上把我冻醒……”
    颜幼卿立刻明白了:“那,那我给你暖被窝。不过我半个月才有一次轮休……”
    “总比没有强。我不说了么,你就是来上发条的哪,上一次管半个月。”
    安裕容眉眼含笑,抖开被子,颜幼卿当即脱衣裳躺进去:“我先捂捂,你等会儿再进来。”
    安裕容站在床边替他叠衣裳。颜幼卿幼时得家人娇宠,少时又坎坷困顿,并不擅长打理这些生活小细节,远比安裕容粗糙随意。
    “幼卿。”
    “嗯?”
    “实话告诉你,”安裕容露出极为罕见的不好意思神色,“西头那间房原主人也是砌了炕铺的,还在杂屋单独垒了一个灶台相连。我没叫白大娘烧起来,其实是因为,咳,买完这宅子之后,手头便有些紧张。多烧一张炕,就得多买几百斤煤球。冬天还长着呢,你再不怕冷,我也不能叫你睡冷冰冰的土炕哪。倒不如咱俩睡一屋,又经济又舒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