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临近省内联考,学校组织了他们高三周日下午学校自习——其他班是强制规定,但他们班情况特殊,自学比听课还管用的人不少,老刘向教务处争取过,就改成了自愿决定去或不去。
    陈里予没多想,点了点头,说上午就去吧,总不能在你家待一天。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已经困得昏沉了,也有意选择了在客房睡,他却还是没能逃过失眠,不过闭眼几分钟便从将睡未睡的迷蒙里陡然惊醒,借着床头灯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两点。
    睡之前江声来替他铺了床,也没有多做打扰,走之前还抱了抱他,同他说了晚安。这个人的睡眠质量比他好了不知多少,这时候大概已经睡着了——也可能还在复习,至少不会看手机。
    陈里予靠在床头犹豫片刻,还是打消了给人发消息的念头,沉默着翻身下床,打算去江声那里碰碰运气。
    放在几天前,他大概会选择生生熬着,熬到睡着为止也不去打扰对方。
    然而那毕竟是几天前。
    江声的房门下露出一隙光来,果然还没有睡。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听到门那一侧传来对方起身走来的动静,便自己推开了——一开门对上江声探询的实现,委屈便猝不及防地涌上来,噎得他脚步一顿。
    “怎么啦,”大概是受夜深人静的影响,江声的声音也低低的,走到他面前,动作自然地顺手搂住他,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陈里予揉揉眼睛,靠在他身上,可怜兮兮地回答他,睡不着。
    他穿着江声的短袖,尺码大了一号,肩膀堪堪撑起衣料,却显得整个人愈发清瘦单薄,拥抱得用力些便要握碎似的……江声心疼地摸摸他后背,尽可能周全地将人搂进怀里,哄道:“那要和我一起睡吗?”
    陈里予摇摇头,分明对这个提议心动了,却还是强迫自己拒绝,语气里的为难藏都藏不住:“你在旁边就更睡不着了……”
    江声对此感同身受过,也知道他比自己更加神经敏感,只能默然地抱抱他:“那怎么办?”
    没人陪着哄着睡不着,同睡一张床又睡不着,也不想睡江声的房间,实在太折腾人了——陈里予在心底里摇摇头,犹豫良久,轻声道:“那……你来客房,陪我到睡着再走,可以吗?”
    连他自己听了这话都觉得过分,江声却不以为意似的,反而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答应:“好啊。”
    他执意不想太影响对方,还是拒绝了江声哄他睡觉的提议——于是江声带着书去了客房,继续复习他没看完的内容,只是物理意义上地“陪”着陈里予。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在身边,仅仅是这么陪着,陈里予不安的神经却还是渐渐平静下来,听着不远处细碎的书页翻动与纸笔摩擦的动静,缓慢沉入梦境中。
    恍惚间似乎有人抱了抱他,轻柔而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他额头,一触即离——他分不清那是梦还是残存的知觉,只知道如果是梦的话,一定是个好梦。
    一觉睡到临近中午,两个人都忘了定闹钟,好在江声的生物钟还不算太离谱,总算在午饭时间前醒了过来——之后便是颇为狼狈地收拾洗漱出门,在小区门口的小吃店匆匆解决了午饭,又一起赶往学校。
    明明已经十一月入了冬,一路疾走,后背竟也出了汗。
    所幸没有迟到,走进教室的时候老刘还没来——其实他们班只来了十几个,零零散散的,与隔壁整齐安静的班级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人从后门溜进来,才一坐下,老刘便在前门探了头。
    然而有些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视线徘徊一圈,居然落在了陈里予身上。
    “陈里予,你出来一下。”老刘冲他招招手,神情倒是如常和蔼,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陈里予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跟着他去了办公室——临走感觉到江声碰了碰他手背,还下意识拍了拍对方的手。
    距离他上次来办公室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大概是因为时间特殊,别的老师都去了班里管理纪律,不是班主任的也没有来,偌大的房间便只有他和老刘两个人。
    “小陈啊,叫你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老刘递给他一杯温水,道,“现在有几个送艺术生到国外名校高中部进修的名额,今年咱们学校分到了一个,如果进修期间表现优秀,还有机会直接参加升学考试,保送到国外的美术院校……学校知道你的经历特殊,履历很灿烂,总不能埋没天才——而且机会难得,是很好的培养机会,也替你确定过,色弱不会有影响。如果你有意向的话,老师觉得你可以试试看。”
    陈里予垂眸看着温水间漂浮的几片茶叶,默默听着,愈听神色便愈发凝重——保送升学,在更加优质的环境里继续学他深爱的东西,奔赴梦想,不用在末流学校将就几年埋没才华……其实以他的能力,就算色弱,背了这么长时间的色轮,又有十几年的功底,从天赋到后天练习无不是万里挑一,哪怕名额稀少,在国外升学也绝非不可能
    可是别的不提,单是昂贵的学费他现在就已经负担不起,何况要离开江声……
    “也不用着急,”老头子察觉他的犹豫,便善解人意地补充道,“下学期才去,这个月底开始填材料,这确实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决定的事,可以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