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还是江声,这个让他一分钟想吃三次后悔药的人。
    后悔贸然袒露真心,又后悔没有直白袒露到底,还要人哄着说出来。
    “我能喜欢你吗?”陈里予抬起脸,略微歪着头,将脸颊贴在他衣服上,目光沉静又滚烫,像望向心仪猎物的猫——或是盯上饭桌中央的烤肉和鱼,又顾忌主人责骂不敢贸然跳上桌的宠物猫,“我能说吗?”
    江声回答他,能。
    手放在他背后,虚虚环绕着没有收紧,像个留足余地的拥抱。
    “你喜欢我就好了,”江声说,“剩下的我来,我带你走出来。哦对了,还要记得每天开心。”
    少年眼神清澈,自上而下地望着他,坦诚之下,是他不曾见过的郑重深情。
    于是他又想起若干天前的某个清晨,江声在他家楼下等他,宽松的卫衣和运动长裤,满身温和的少年气,阳光晴朗,是同周遭一样薄而暖的金黄——高塔与荆棘之下,是他的骑士,王子,他的玫瑰花。
    童话俗套浪漫,爱情又何尝不庸俗。
    “那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呢,”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恃宠而骄,“迟早会失望的……现在还能抱一下,等你以后失望了,就不抱我了。”
    怎么可能失望,那么好看又那么有才华,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江声默默想着,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道:“不会不抱你的,我再生气都会抱你——现在可以说了吗,什么都不用顾虑,就告诉我答案好不好,我想听。”
    有什么好听的……
    陈里予垂下视线,伸手回抱住他的腰,渐渐收紧,觉得自己活在年少烂漫的花园里,抱了满怀热烈盛放的花。
    悄无声息地,回过头来一看,已经疯长到不可收拾了。
    他设想过表白的情形——若干年后,至少几个月后,在某个他自觉痊愈的午后,画室或是随便什么地方,他会郑重而条分缕析地说出来,打过无数次底稿的,从出生到未来,就像一个月前他将江声从陌生人划归入“交个朋友”的范畴,又从朋友明确为暗恋对象那样,界线分明,要分出明确的深思熟虑的是与不是来。
    但现实似乎与设想大相径庭。
    很久很久之后他回想起这一天,想到的依然不是分明泾渭,而是暧昧不清的咖啡香味、毛茸茸的猫尾巴,以假乱真的阳光,还有十七八岁冲动使然、借着一时底气说出的莽撞话。
    可……冲动使然,似乎也不错。
    至少从这一天起,他终于不用再在拥抱对方前想出这样那样的借口,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喜不喜欢,喜欢啊,所以拥抱理直气壮,也顺理成章。
    “我喜欢你。”
    抱我
    第41章 占据
    大概是因为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已经很亲近,表白也像走个流程,没有什么雨中拥吻生离死别之类的热烈情节,只有午后真正出了太阳的晴天、醇厚的牛奶和咖啡豆味道,还有猫。
    陈里予原本就吃不下多少东西,情绪起伏过一遭便更提不起兴趣了,慢条斯理地吃完那一小块芝士蛋糕,喝完咖啡上半层奶泡浓郁的部分也就饱了。
    放下杯子却还是被江声以营养均衡为由喂了两口三明治——似乎是这家咖啡馆的招牌,面包片夹培根鸡蛋和蔬菜沙拉,酱汁是酸甜味的,还算可口。
    就是吃饭时候身边的小猫总凑过来,兴致盎然地嗅嗅三明治又嗅嗅他的手。不远处店主的温馨提醒传过来,告诉他猫不会真的吃,只是好奇,想和他玩。
    于是他站起身,走向窗边宽敞的棉麻质沙发——总黏着他的两只猫果然跟过来,灰白条纹的那只窝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垂下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另一只叼着逗猫棒,蹲在地上用脑袋蹭他手心,逗猫棒上铃铛晃晃悠悠,丁零当啷响。
    江声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身旁,接收到他略显苦恼的眼神,心下了然,替他接过小猫嘴里的玩具,极有耐心地支着下巴陪猫玩。
    交往第一天,男朋友坐在身边却去逗别的猫,算不算移情别恋……陈里予鬼使神差地想着,又觉得他这醋吃得过分——该不该吃猫的醋这件事另说,他明知道对方的本意是替他解围,却还是忍不住心头泛酸,好像有点儿不讲道理。
    然而几分钟后他还是忍不住放下手机,转头对江声道:“能帮我找本别的画册来吗?”
    “行啊,”江声头也不抬,话里带着惯常的笑意,“想看什么?”
    于是他下意识将那笑意与逗猫这件事联系起来,酸涩的不悦便加重几分,忍不住抬手拧了一把江声的胳膊,不重,却能把对方转移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随便什么都行,快去。”
    江声对他向来有求必应,闻言也不沉迷逗猫,应了一声,把逗猫棒放到他手边,起身朝书架走去——倒是那只小猫意犹未尽,跳上沙发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眼睛是海一样的蓝色,又大又圆,衬着白净的毛发很是漂亮。
    他就低着头,和猫对视许久,有些苦恼地弯了弯嘴角,伸手去摸小猫的头。心里想的是得和小东西商量商量,不要总黏着他的男朋友,又觉得和猫对话太过荒唐,只好作罢,试图用眼神传达思想。
    也不知道对方猫咪有没有看懂,不过等到几分钟后江声回来,小东西确实放弃了逗猫棒,玩累了似的跳过陈里予的腿,在远离江声的那一侧卧下来,贴着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