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儿,一阵厉风迎面而来,掀起鹅毛般的飞雪,迷住了眼。
  这儿的寒冷,比他们方才经过的任何一处更甚,他还好些,身旁的人却是瑟瑟发抖,连剑都握不住了。
  她的脸色几乎冻得发青,不知是不是冻僵了,还死死握着他的手。
  他下意识地唤了她一声,她似是没有听见似的,直到他唤第三次,才回过头来看向他。
  干裂的嘴唇泛着可怖紫色,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暗道不好,且将她拉到了一块石头后面,扶她坐下。
  经过方才一战,她的灵气更薄了,天虞山的弟子服,他的外袍,都不足以替她抵御这严寒,眼看着她直打哆嗦地蜷在石头旁,哪儿都是冰冷的,连一簇火,都点不着。
  手中的剑属实握不住了,铿锵一声落在她脚边,散去了光华。
  他又唤了她几声,她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他咬咬牙,上前将她的手拢在掌心,虽说眼下他的手不过孩童大小,不足以将她的手裹起来,但好歹能暖上一暖。
  “云渺渺,能听到我说话吗?”她的耳朵似乎也冻伤了,他只得凑过去,俯身在她耳旁说话。
  她浑身冰凉,不住地发抖,看了他一眼,艰难地点了下头。
  “这样好些没?”他捂着她的手,学着曾在人间看到的,给她搓了搓,“这会儿不能睡,走不出去,就只能在这等死。”
  在他掌心的温暖里,她的手勉强恢复了些知觉,她咽了咽唾沫,抬起了头。
  “这儿太冷了我浑身都疼”就连说句话,喉咙都像是被撕开了似的。
  “再撑一会儿”他抬手抚上她凉得惊心的脸,好让她不至于哆嗦得痉挛。
  许是那双小手过于温暖,这天寒地冻里,她不由自主地抱了上去。
  她冷得就像一块冰,重黎浑身一僵,终究没有推开,龙尾一卷,将她拢进了怀里,挡住了背后吹来的风。
  那颗乖顺的脑袋贴在他胸口,抖得厉害,天晓得她有多怕冷,却还在这冻了如此之久,微弱的吸气声,夹杂着细弱的颤抖,倒像是在哭。
  他僵在空中的手,迟疑许久,缓慢而轻柔地落在她头顶。
  “这么没用”
  这一声叹息,分明是温软的。
  四下霜雪连天,云渺渺总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晓得此时应当起来继续走,可这怀抱暖得教人心安,她舍不得松开。
  一时的松懈,疲倦与痛楚一齐涌了上来,她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想掐自己一把,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云渺渺?”重黎感到原本箍着他的手忽然没了劲儿,顿时一惊,低头一看,她竟然已经昏了过去。
  他俯下身,接住了软绵绵的她,便是他成了这副样子,依旧觉得她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摇不醒她,唯有将她暂且放在这块石头后面,捡起她的剑,继续往前走。
  积雪深厚,霜寒千尺,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任何足迹都会在片刻间被风雪掩埋,越是往前走,越是瞧不清前路与归途。
  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活像是见鬼了一般。
  飞雪迷眼,寒意入梦,错觉一般,让他心生恍惚,凭着这个无中生有的念头,继续走下去。
  当翻过一座冰山,风雪终于散去,他望着眼前漆黑的路,陷入了久久无言的震惊。
  酆都篇可是魔尊恢复记忆的契机哟
  第一百五十五章 :嶓冢山天裂
  且说酆都城内,眼见着院中红梅逐渐淡去,结界式微,外头的厉鬼似乎也散去了,余念归以灵心玦试探,整座酆都城的戾气竟都朝着嶓冢山的方向涌去。
  桑桑与精卫振羽而起,凭借神兽灵气硬生生正开了禁制。
  “走!”
  众人冲出小院,眼前昏沉一片,这附近已没有鬼魂堵截,可再往前跑,却见半城火海,山河震荡,酆都城混乱一片。
  十殿阎王亲率七十五司鬼差封锁黄泉忘川,捉拿四处逃窜的鬼魂,一问才知五方鬼帝与崔判都已赶往嶓冢山镇压,连久久不曾露面的幽荼帝君都给惊动了。
  西方阴气冲天,邪祟如厚重的云,压在山峦之上,裂缝如天地撕出一线,被锁在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争先恐后地往外逃,银蓝的光辉随之涌起,试图将其逼回地狱。
  霓旌面色一变:“不好!再不将裂缝堵上,这些厉鬼迟早冲入人间作乱!”
  “渺渺他们呢?”余念归心中焦急,“若是他们还没出来可怎么办?就这么封住裂缝,他们是不是只能被困在地狱中,再也不出来了?”
  桑桑目光凝重地望着那道银蓝的浑厚灵泽,它没有听说过地狱还有别的出口,眼下它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便是这道裂缝,若是主上没能及时出来
  “去嶓冢山找他们!”它振羽飞去,众人忙跟上。
  嶓冢山坐落于酆都西门下,乃阻挡各界妖邪侵扰的神山之一,由西方鬼帝镇守,山下同时也是十八层地狱的入口,今日嶓冢山一裂,万鬼脱缰,若教他们闯入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远在街巷中,还未能瞧仔细,如今跑近了才知这裂缝何其之大,莫说余念归,就连步清风和霓旌也是生平仅见。
  “怎么会比上回还大”数千年前的一幕幕似乎正重现于眼前,桑桑飞得更快些,直到望见山门下那道绯红的身影,也顾不得身后的人是否跟得上了,匆匆而下,“司幽!主上可有出来!”
  司幽戴上了半张面具,正神色凝重地听着五方鬼帝的奏禀,听到她的声音吃惊地回过头,将它接住。
  “你怎么来了?”
  “主上出事了。”桑桑环顾四周,鬼差云集,却始终不见它要找的人。
  五方鬼帝错愕地看着这只黑乌鸦,不远处还有三人赶来,瞧着可不像是七十五司的鬼差:“帝君,这”
  “无妨。”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无需在意,“你们继续,莫要让更多的鬼魂逃出来。”
  九位鬼帝齐声称是,转身施法,以维系结界。
  “渺渺怎么了?”司幽压低了声音,回头张望,的确不见那丫头,不仅如此,连重黎也不见了。
  桑桑都快急哭了:“回宅院的路上,我们遭到厉鬼袭击,主上和重黎从缘尽桥上摔了下去,至今生死未卜!你可有法子救他们出来?”
  “什么!”司幽脸色大变,“缘尽桥下可是他们掉下去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我当时也想追下去,可是那儿阴气太重,已经找不到人了”
  闻言,司幽目光一沉:“就你现在的法力还敢追下去!要不要命了!”
  “我还能袖手旁观吗!”
  得知云渺渺和重黎还没有出来后,它的心都揪了起来,直直要往那裂缝中闯,被司幽一把捉了回来。
  “胡闹!那儿都是厉鬼,你现在冲进去骨头渣都没的剩!退回来!”他怒斥道,掐了个诀儿直接将它定在了原地。
  “司幽你松开我!主上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掀了你这十八层地狱!”
  “你再如此不识好歹,我这就散了你这形,送回女床山!”司幽的目光突然凌厉了起来,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顺手让一旁的崔珏将步清风等人一并拦下。
  崔珏面露犹豫,上前低声问:“君上,可是有人困在地狱中了?”
  司幽面色发沉地点了点头:“先稳住这道裂缝,捉回脱逃的鬼魂,将其封印。”
  “可困在里面的人呢”崔珏看他脸色,受困之人于君上,恐怕非同寻常。
  他暗暗收紧了拳,回头看了桑桑一眼,毅然祭出手中折扇,银蓝色的浑厚灵泽瞬间涌入裂缝,将一众厉鬼压回深渊中,裂缝隐隐有了缩小的趋势。
  “嶓冢山已经裂了两个时辰,撑不了多久,能不能出来,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本君无能为力。一炷香后,无论如何,以六界安危为先,定要封印这天裂!”
  “是!”五方鬼帝得令,纷纷施法继续镇压鬼魂,助他缩小裂隙。
  桑桑试图阻止,却是动弹不得,气恼地喊他且住手。
  “小阿鸾。”他没有回头,“平日里你任性可以,不讲理也无妨,但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它倏忽一僵,抬起眼,望着眼前的山崩地裂,一步踏错,不晓得多少人要跟着陪葬。
  三青鸟已死,她还要继续让悲剧重演吗?
  “她用命护下的众生,你我可守得住?”
  他一字一句的质问,如一刃剑,不偏不倚地刺在她的软肋上。
  “他们在做什么?”余念归望着半空中的银蓝折扇,其光辉与之前所见全然不可同日而语,虽不知其名,可方才仅凭这一件小小法器,便镇住了需合五方鬼帝之力才能逼退的众多厉鬼,着实不容小觑。
  再看裂隙正下方的红衣鬼差,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德行后,气势判若两人,方才九位鬼帝与那崔判同他说话,亦是毕恭毕敬,便是个傻子,也能瞧出不对劲来。
  渺渺说此人是地府鬼差,他们便先入为主地信了,可区区一介鬼差,又何德何能拿得出这般厉害的法器?
  “他们在封印这窟窿。”霓旌咬牙道,“这样下去,云渺渺和尊和那孩子都会被一同封在地狱中,除非三界大赦,清空地狱,否则他二人怕是至死都走不出来。”
  “那怎么行!”余念归顿时急了,“清风师叔,快想想办法吧!这些厉鬼如此凶恶,渺渺带着个孩子,如何能挨得过去?钟公子那儿也没法交代啊!”
  望着那道天裂,步清风也陷入了沉默。
  “问他能有什么办法。”霓旌叹了口气,“就算天虞山掌门在此,也不定能从厉鬼汹涌的裂缝中闯进去,何况还得带两人出来”
  闻言,余念归脸色白了几分:“怎会这样”
  他们不过是为了几个魂魄悄悄潜入酆都,哪想到惹出这等大祸,若是渺渺有个差池,他们可上哪儿说理去!
  “不,诚然九死一生,但司幽先生说过,曾有鬼魂从十八层地狱闯出,也就是说定然还有别的出路!”便是进不去,步清风也不可能就此死心。
  下山前,师父叮嘱过,要他好生照顾师妹,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霓旌点了点头:“嶓冢山乃是地狱大门所在,世间虽无记载地狱可有出路,但阴司是个讲究因果轮回之处,生与死相生相克,大门在此,若是暗藏的出路也在附近呢?”
  此话听来荒唐至极,但细细想来,也并非空穴来风。
  值得赌一赌。
  “余师侄,劳你用灵心玦探查,任何角落都不可放过。”步清风转头道。
  余念归领会其意:“师叔放心,但凡有一线希望,我定会将这扇门找出来!”
  在霓旌的掩护下,她避开鬼差耳目,暗中祭出灵心玦,灵流无形,缓缓淌过四面八方,找寻着那唯一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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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本尊欠你的
  冰山地狱寒风呼啸,积雪将所有的路一层一层地掩埋,顺着捆仙绳折返回来的白衣孩童站在双目紧闭的女子身旁,目光凝重得可怕。
  找到风雪源头的那一瞬他便晓得,凭眼下这副身子,是断然不可能拖着她离开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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