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正如秦以寒所说的,他昨天晚上确实想了很久,加上骆锦琢不正经的开导,在床上的他想得翻来覆去导致了失眠。
    后面他换位思考想通了,他这些年忙着工作亏欠弟弟太多,有时候抽出时间管一下还“弄巧成拙”,导致与弟弟跟他越来越疏远,现在他想亲近的方法似乎又彻彻底底错误?
    至少秦以霜不喜欢。
    他就想听听骆锦琢说的那样,先顺其自然,再慢慢的用柔和的方式关心,一点点渗透秦以霜心里。这种方式他现在不会,但他可以学。
    关于林夙那小子,没准是当时他看走眼了呢?秦以寒咬牙切齿地自我安慰,不管他为人多不好,只要真心对自己弟弟好,那也不是不能忍受。就算这人不工作,他秦家家大业大,也不至于养不起一张嘴,再者,叫林夙过来吃饭,他的意思是想给一个下马威,让林夙一定要好好对自己的弟弟。
    面前的少年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微微张开了嘴,却什么也没说。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眼眶流了出来,被地上的羊毛地毯快速吸收。
    秦以寒没想过自己的话还有那么大的影响力,竟然能影响得秦以霜当场落泪,看来自己换位思考是有用的,这更是坚决了他对这种方式的尝试。他放松了身体,随时随刻准备张开手臂,认为待会可以收获弟弟的一个感动的拥抱。
    秦以霜以为秦以寒再说出怎么样的话,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自己的情绪了,可是当他知道秦以寒要死的那刻,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从眼中涌了出来。
    他是了解秦以寒的,也了解秦以寒对自己的掌控欲和不讲理,若不是快要到弥留之际,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出这种类似松手的话?
    秦以寒在沙发上都快等得不耐烦了,面前的少年站着擦了擦眼泪,就在他以为弟弟会扑过来拥抱他表达自己的感动要露出欣然安慰的微笑时,就听到自己的弟弟颤抖着声音问道:
    “哥,你是不是得绝症快死了?”
    秦以寒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
    手机的页面停留在跟秦以霜聊天的记录上。
    林夙靠在饭桌上,桌面上是凉透的小黄鱼和煎蛋,还摆着一碗白糯的米粥。
    他心情好却没什么胃口,出于早上幻觉的后遗症,他看着冰凉的食物,感觉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还在蠕动的蛆虫,他刚刚跟秦以霜打完视频电话叮嘱对方要好好吃饭,自己却站起身来把食物全部倒进垃圾桶,站在垃圾桶面前思考许久,最后连同锅他也扔进了垃圾桶。
    林夙兜兜转转在健身房里晃了一圈,在跑步机上发泄,他从健身房里走出来,想要见到秦以霜的想法更激烈了——见到后用残破的手指触碰秦以霜。
    想要听秦以霜不停地说爱他。
    饥肠辘辘的肠胃正告诉他,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加上刚刚小孩对他真诚的告白,林夙发觉自己隐隐出现了一种奇妙的快感。
    这种轻微的自虐倾向是畸形的。
    林夙躺在床上,指尖遮在眼睛上,看着从指缝泄露出的几缕刺眼白炽光。
    过度的兴奋过后是冰冷的空虚,想跟秦以霜贴得更近。
    林夙开始思考刚刚撒谎的问题,秦以霜最后真诚的双眼刻印在他的脑海里,配上那个带着暖意又轻柔的吻,他已经全然确认了,如果没撒谎的话不论说什么一定都能会被理解原谅的。
    不应该撒谎的。
    对,就是这样的,秦以霜一定会包容他的。可他却因为过于的不信任和对自身的胆怯撒了谎,他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他那时候太害怕秦以霜离开了。
    就像个打碎玻璃的孩子,为了怕不被喜欢,打碎了不值钱的碗,走到母亲跟前承认自己打碎了碗对打破玻璃只字不提。
    他向来是个小心翼翼的人,现在这种小心翼翼害得他作茧自缚,他还要去思考下一步的谎言要如何进行,被发现了要怎么办,最后他把所有的谎言掩埋,再真正跟秦以霜“真诚以待”。
    猎人自己挖了个陷阱,铺上柔软的稻草哄骗猎物跳进去,结果却自己一脚踩空,落入巨坑。
    他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从淤泥中破土而出,再被扭曲的家庭所教育,这样环境养出来的残缺小孩太容易患得患失,他只会预想到最差的结果,为了留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慌张起来就会优先谎话连篇掩饰自己最不堪的缺陷。
    林夙由此想起来母亲让他学习的一样技能,时间太短,他没来得及学会,为了讨要夸奖,他撒谎自己学会了,母亲很高兴,要他表演给父亲看;幼小的他坐在椅子上面忐忑不安,等了老半天,父亲最终没有回来。
    由恐惧呈现的“原主”叩响了房间的门。
    “是你啊。”林夙轻声道,“不过有什么意义呢,早上你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呢?提醒他我是个疯子?我抢夺了你所有东西,身份,立场,存在的证明,你却只能看着,我是害怕你,害怕你回来,抢走我所有的一切,可横竖怎么看你只是个属于我本身的幻觉罢了。说真的,我已经不怕你了,也没必要消灭你,我很累,没有跟你纠缠的心思。”
    他现在怕的是撒谎后被揭穿会发生什么,强大的恐惧会吞噬弱小的恐惧。
    黑影不再嚎叫,“他”彻底消失,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