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擅长左右逢源的场面人,哪怕只是露出了一丁点尴尬、失礼、无法hold住的迹象,都会显得尤其扎眼。
    “柯屿和他的导师……合作?”瑞塔掩住唇,遮去了自己委屈得紧抿但仍颤抖的嘴唇。
    一部戏剧从打磨、排练到正式上演,至少需要半年,何况是在斯黛拉那样严格、专业的剧团。柯屿是被商陆介绍给斯黛拉的,否则以斯黛拉的名望和人脉,几乎不可能启用一个东方新人。
    ……商陆早就和他联系上了?他们一直有接触。既然这样,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为什么还会接受自己date的邀请?为什么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做好准备?他一直和柯屿藕断丝连,当然做不好跟她正式开始的准备。
    她应该明白的,商陆那一晚的失魂落魄,会去和她喝酒喝到那么晚,并不是因为为第二天的首映紧张,而只是单纯地为再见到柯屿而动心、而痛苦。
    这世界上,电影、海洋的风暴、红毯、影评家尖锐的笔刺,都无法动摇商陆的心神分毫。
    只有柯屿。
    他爱得太苦了,瑞塔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什么样的痛苦,才会让一个男人放弃一切到陌生的海洋上去追一头鲸?
    「今天的太平洋天气很好,风力温和,能见度达到最高,这是大洋上第四十五天的晴朗,你是我四十五天来见过的第一个陌生人,你叫什么?」
    他说他叫商陆,在追一头蓝鲸。他的眼神专注,神情淡漠,只有在和摄影师沟通镜头时,才会泛起波澜。
    可笑的是,她竟以为自己可以治愈他,觉得这样的相遇如此浪漫,是命中注定的暗示。
    “很奇妙对不对?因为大家都说,柯屿在商陆的镜头下才是最好,没想到他跟他的导师也这么合拍,这大概就是知己吧。”于莎莎笑了笑,“小温和商叔叔也去了柏林看演出呢,你大概不知道,我跟阿邵都嫉妒死了。”
    瑞塔心口噎得慌张:“Tanya也去了?”
    “嗯,对呀,”于莎莎理所当然地抬起一个笑,“她是柯屿的粉丝,四个人还吃了饭呢。不说了,越说我越后悔自己没一起去,柯屿很难约,不赴宴的,想见他好难。”
    ……所以,难怪商陆才会对她拒而不见,才会对她的哀求和眼泪都无动于衷,才会让她不要再等他、不要再喜欢他。
    只是既然已经重归于好,既然已经连父母都见过了,为什么不说实话?难道说一句“我和柯屿在一起了”有这么难吗?
    “你、你怎么了?”于莎莎一抬眼就看到瑞塔苍白的面容上滑下两行眼泪,慌得筷子都失手掉落,“瑞塔,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瑞塔终于崩溃地捂住脸,她哭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被封入深海。
    于莎莎脸上慌不择言,脸色惨白道:“瑞塔,瑞塔,你是不是误会了?陆陆和柯屿没什么的,那都是过去——”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心里防线被彻底击溃,带着哭声的话语从指缝中漏出。
    她是怎么了?长达近半个月的失魂落魄浑浑噩噩,不过是为了一个注定得不到的男人。她徒劳地追逐他,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而为了这个梦,她竟然放任自己苦苦哀求他、挽留他、甚至在今天做出污蔑他的事。
    爱情应该使人高贵,或者其次,它该使人振作,最次,它也该使人获得宁静。
    如果一份爱情让人变得贪婪、懦弱、卑劣,那她也将不配谈论爱。
    “在一起了?怎么会?”于莎莎抚着她的背,用严厉的眼神斥退想要上来关心的餐厅员工,“陆陆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跟阿邵都以为你们只是没公开而已。”
    瑞塔只是捂着脸摇着头,眼泪成串滴在她的裙子上。她很少穿裙子,为了给温有宜持续留下端庄典雅的印象,才特意换上了白色套装裙,像套住了她自己自由坚强的灵魂。
    “可是——”于莎莎欲言又止地问,“我出门的时候,佣人都在讨论你们,说你和陆陆的感情,说你们的照片——”
    瑞塔抬起脸,朦胧的泪眼看着很茫然:“什么照片?”
    “你和商陆的合照啊,”于莎莎微笑道,“一定拍得很好吧?陆陆很少跟别人合影的,我好想看看他谈恋爱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会抱着你傻笑啊?”
    她就是为了照片而来的,否则,当佣人电讯她这个消息时,她又怎么会不顾一切风驰电掣得赶往深水湾,最终在路上成功尾随到?也是天赐良机,瑞塔情绪崩溃,竟然让司机停了车,不然她还得好好设计一个合理的相遇。
    于莎莎陪聊了这么久,其实觉得有点无聊了。瑞塔当然是成功女性,但她没想到,面对爱情她竟然是如此的天真、脆弱和不堪一击,也没有设防,她的每一句话,都在瑞塔心里奏了效,真是连一个字都没有浪费。
    人在崩溃的情况下,会爆发出强烈的、控制不住的倾诉欲,即使她身边陪着的只是一个刚聊了一个小时天的女人,她将失去自制力,失去理智和礼貌,喋喋不休地把所有事情声泪俱下地控诉而出。
    于莎莎等着,只要瑞塔主动开了这个口,那么后续的推波助澜添油加醋,都不过是女人间的同仇敌忾罢了。
    撕渣男哎,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让人统一战线迅速达成共识呢?
    “没有照片,”瑞塔却摇了摇头,目光一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可能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