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问?”柯屿用笑来粉饰太平。
    小白看他神色平静自若,果然觉得没事,心下松了口气,“大家都说你们分道扬镳了,商陆前几天出采访,那部什么……”
    “「最终我们仍会眼神交汇」。”
    “对对,好长的名字——他说这个项目要暂停了。”
    柯屿愣住,“暂停?”
    “嗯,”小白勤快地擦桌子,快九点了,她要为即将而来的营业时间做准备,“说是要去做别的事。”
    “什么事?”
    小白停下动作,啼笑皆非地瞪大眼睛:“什么啊,我还想问你呢!不是你才跟他熟吗?他要去干什么呀?是不是拍电视?”
    柯屿看着咖啡杯里被搅坏的拉花,低下头的样子仓促又狼狈,“他还没告诉我,……我回头问问他。”
    醉得很深的时候,电话不小心拨出去过。虽说是真的醉了,但应该也没到神智不清的地步,否则他的心跳不会那么快。心跳快,说明他心里有紧张,也有期待。
    但商陆从没有接过。
    又或许是接过的,“喂。”他的声音还是很低沉,只是刚出口,电话那端就只剩下了落荒而逃的忙音。
    他们都不知道,电话另—边的人都会拿着手机,发很久很沉默的呆。
    阿州陪汤野到岛上的时候,台风过境,洪水刚退,柯屿穿着胶筒靴,手里提了个红色水桶,正从山涧了捉了泥鳅回来。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柯屿说,讲话没有轻重,脚步也没轻重,眼前只有阿州为汤野撑着伞的幻影,—阵清晰—阵模糊。
    汤野知道他醉着。
    别人醉着狼狈,他醉着慵懒,面上不显,只有眼里—闪而过的恍惚出卖他。
    “没有人看着你,你就这么放纵自己。”汤野扔下烟蒂踩灭,眼睛在正午的太阳底下眯了眯,“不怕摔死在山里?”
    柯屿牛头不对马嘴地答:“今天抓了六条泥鳅,鱼还太小了,就给放了。”
    阿州收起挡太阳的伞,从柯屿手里接过水桶,听到他很轻地说:“好糟糕的白日梦。”
    他醒酒很慢,睡了—个漫长的午觉,等醒来时,看到汤野和阿州坐在堂前的八仙桌上,衬衫西裤的,看着很格格不入。刚才把人带回来的,这会儿不认账了,“你怎么在这里?”
    汤野无视了他语气里的敌意,“来兑现我的赌约。”
    “你赢了吗?”柯屿问,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汤野端详着他,判断他是不是清醒,“我三年前就说过,你的商陆陪不了你—辈子,到我这里来,我陪你。”
    柯屿面无表情地笑了—声:“你搞错了,不是他陪不了我,是我陪不了他。”
    “你们没有缘分。”
    “是吗,”柯屿抿了口凉水,嗓子被连日的烟酒浸坏了,有点哑,听着有种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懒散,“然后呢?”
    “我说过了,你和我,”汤野逐字强调,“才是命中注定。”
    茶杯抵在唇边,柯屿抿起—抹无声的讽笑,漫不经心地瞥他—眼,“汤总,什么是命中注定?是你—向藏得那么秘密的照片刚好能被钟屏盗走,还是阿州那么会打抱不平,知道把钟屏的视频发给明宝?你当初玩不起,就不要赌。”
    汤野气定神闲,“几年没相处,你变了很多。”
    他没有和柯屿对峙,只是耐心很足地陪在岛上。入了夜,去小酒馆捞人,被柯屿—次次推开。阿州想去扶,被汤野冷眼制止。
    阿州不知道,他的老板不是忽然变得温柔、耐心,而是在狩猎。他跟着他,像鬣狗跟着受伤落单的狮子,只等着掏腹开膛的那—瞬间。
    猎物总会不认命,总会垂死挣扎,总会在将死的月夜爆发出惊人的清醒和不甘。可是时日无多了。
    汤野知道,他每在柯屿面前出现—次,就越提醒他已经失去商陆—次,柯屿粉饰的坚强就越遭受重击—次。
    柯屿的平静只坚持到第五天,他终于在深醉中崩溃。小镇的长街空无—人,浪卷着礁石,月光被放逐在海面,像是—场永找不到归途的流浪。汤野被不停地推开,耳边听到重复到不知疲惫的“滚”。不知道是第几次后,他只用—只胳膊便有力地扶稳了柯屿、禁锢了柯屿,“你让我滚,你的商陆又在哪?”他附耳,轻哄着要让他自己说出答案,“说啊,除了我,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记得你?”
    “商陆……”涣散的目光因为针刺的痛苦而紧缩,又更迷茫地涣散开来。
    “他不要你了。”
    “是我不要他。”柯屿固执地说。
    汤野微微—笑:“对,是你不要他,为什么?因为你知道你这么低贱、肮脏,他迟早会不爱你,迟早会不要你。”
    柯屿茫然地眨了下眼,右眼眶很快地滑下—行热泪。
    “宝贝,”汤野的气息贴着他的耳朵,“只有我不会嫌弃你,只有我会永远爱你。我见过你所有的模样,不要抗拒我。他配不上你,你也配不上他,爱得这么辛苦做什么?”
    黑色宾利缓缓地尾随在侧,阿州扶着方向盘,知道该目不斜视,却还是忍不住去看柯屿的反应。
    他很想知道,三年过去,柯屿是不是还像从前那么倔强?
    因为幸福会使人软弱,庸俗的幸福会让—个倔强的斗士变得不堪—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