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看他很从容的模样,就像是在准备一次短途的通告出差。
    “分镜我画了一半了,最近状态不好……我去给你看。”他转身出衣帽间,看到稿纸被整齐摞好,眼睛亮了起来,比刚才更亮。
    去而复返的时候,觉得柯屿动作怎么这么快,箱子已经装满了一半了。
    他的衣服都很日常,必须带走的只有品牌送的当季款,还需要穿着出几次镜。柜门新打开一扇,一套被透明防尘袋罩着的衣服出现在两人眼前。
    是那套四百多万的高定。
    「我不想在男朋友面前这么丢脸。」
    「不丢脸,男朋友就是这么用的。」
    商陆定定地站着,目光紧紧锁着柯屿的动作。
    柯屿的目光只在上面留恋了一秒。
    那是漫长的一秒,有星钻之夜的红毯,迈巴赫和里面暗渡陈仓的男朋友,直升机桨翼鼓荡的风声,和宁市CBD之巅俯瞰而下的灯海繁华。他们曾在灯海之上接吻,冷冽空气里似有烟花燃放过后的味道。
    当这些画面在心盲症的脑海里只剩下贫瘠文字,柯屿只牢牢记着触及他嘴唇时的炙热。
    柜门轻巧地关上,掩去了防尘袋下华美昂贵的衣服。
    不带才是好的,商陆说服自己,心里隐约高兴起来。这套衣服对于柯屿很重要,把它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会回来。
    行李箱转瞬装满,柯屿蹲下身略略整理,给商陆一种他马上要走的感觉。
    “电影的合同——”
    电影合同还没正式签,只是意向框架。柯屿说:“我的影视约在你这里,后续有什么问题,直接让米娅代为处理就好。股份的话……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好签转让协议。”
    “柯屿。”商陆终于从那种惶惶的侥幸中冷静下来。
    “嗯。”柯屿仰起头,应了一声,而且很平静地勾了下唇,“你说。”
    商陆注视着他:“你什么时候消气了,就回来。”
    柯屿笑了笑:“你怎么会觉得我在生气?我有什么气好生的吗?”
    “是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你沟通,没有尊重你,也没有给你足够的信任和安全感。”
    整理衣物的动作顿住,柯屿垂着眸,心里升起一股啼笑皆非的无力。他做了什么,要让一个无辜被伤害的人自我反省到这个地步。
    “你没有错,和你在一起很开心的。”
    也很幸福。
    商陆始终攥着稿纸,“既然很开心……”平静之下,是努力压下的雀跃,“就不要走了。”
    “商陆,”柯屿按下锁扣,站起身,同时把箱子立起,手在商陆一瞬不错的目光下握住了拉杆,“我在一开始就没决定要和你走到最后,一切都是随缘的。你很无辜,我知道,错的都在我,是我接受不了被你知道这一切。怎么说呢,”柯屿为难地说,“我不想每次看见你,就被提醒一次这件事。”
    商陆吞咽了一下,“我不信,你跟我回家了。”
    “我跟你开了好几次玩笑,你怎么都不信?”柯屿抿起唇角,“你这么有钱,一心想跟我公证结婚,我为什么要拒绝?就算离婚,我也不亏。”
    “不要这样,”商陆几乎恳求地往前一步,“不要为了让我死心,就说这种话。”
    “我说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是指以前,以后就不会了。我想找一个不知道这件事,可以瞒住他一辈子的人。我想在他面前是完美的,没有负担的,体面的,而不是每次吵架时,我都会因为这件事而觉得愧歉了你。你在表白那天就说过,你知道我的自私、懦弱、自卑和自矜,你说的都对,我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每多说一分,商陆的脸就更苍白了一分,眼神几乎无法聚焦,眸光只是空洞地闪烁着。
    “那天跟你上床,其实是为了补偿你,也是想试一试。我做不到,自从知道你看过了照片,我跟你接吻做 爱就忍不住想起这件事,有点恶心——”
    “柯屿!”
    柯屿被他震怒又痛到极致的吼声打断,心里如坠悬崖般颤抖了一下,脸上却浮现微笑:“我说的是真的。”
    商陆本能地说:“别说了。”他忍不住地吞咽,好像站在这里能做的唯一一桩事就是吞咽,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涌上,干涩地,“收回去,我求你收回去。”
    三年。
    他们相爱了三年。
    每一天都历历在目,每一天都很好。
    商陆觉得自己命很好啊,第一次喜欢的人,就被他追到了,那么恰好地也很喜欢自己。说是不懂建立亲密关系,可是为了他很认真很蹩脚地学习、适应,说是不婚主义,可是为了他去见家人,去对圈内半公开,说是冷淡的随时会抽离,可是会说「吾心与子心同」。
    他们的爱情挑不出错,是相敬如宾,也是如胶似漆,是相濡以沫,也是伯牙子期。
    怎么会变成……「恶心」?
    “我该走了,”柯屿想起什么,低头从口袋里找东西时,掩饰掉鼻尖蓦然的酸楚和眼眶的湿热。最终他掏出两张卡,一张是业主门禁卡,一张是房卡,“这个还给你,房租我会打到你卡上。”
    “拍电影好不好?”擦肩而过的瞬间,商陆拽住了他的手腕,“你想和我分开,我尊重你,你想冷静多久都可以,不要辞演。”
    不要辞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