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兵营中,居住着一万余名原纪灵部下的士兵。
    寻常的俘兵营,俘虏们皆被用作苦力,一个个面黄肌瘦,根本不可能吃得饱。劳作时稍有懈怠,便是鞭子加身。
    若是不幸遇上督管他们干活的长官心情不顺,被活活打死出气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种苦力,与耕地里劳作的牲畜并没有本质区别。
    甚至说,他们的性命远远无法同一头牛相提并论。
    而庐江的这座俘兵营,却全然不同。
    首先,管理这座俘兵营的,是俘兵们原先的长官张勋,这就意味着俘兵们不可能因为长官心情不顺而受罚。
    其次,他们每日的口粮是庐江正规军队的八成。
    ——虽然说不上能吃得十分饱,但不至于饿着肚子干活儿。
    换作以往,这样的管理政策,庐江郡守陆康是根本不能想象的。
    若是将俘兵用作苦力,那就必须极尽可能地压榨他们的生活所需,每天发一碗稀粥就可以了。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
    一来,可以节省粮食。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只有让俘兵们日日饿着肚子,他们才没有力气生出反叛之心。
    反正是俘兵,即使饿死累死了,也犯不着可惜。
    至于让俘兵们原先的长官继续统领俘兵,那就更加不能理解。
    这不是为他们制造反叛的良机吗?
    长沙王殿下的明令,陆康不敢违抗。
    但与此同时,他派遣心腹悄悄监督着俘兵营,若是张勋有任何反常的行动,就第一时间将对方拿下。
    就算这伙俘虏真的造反了,既没盔甲又没武器,只要拿下头儿,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事实上,陆康的确是多虑了。
    此时此刻,看管着俘兵们干活儿的张勋,心里连一丝反叛的心都没有。
    他现在的生活过得挺滋润,手下的士兵都很自觉,基本没几个人会偷懒。
    寻常的俘兵,是靠鞭子来驱动他们干活的。这里的俘兵,却是很主动地干活。
    这得益于每日充足的口粮,以及——
    长沙王曾允诺,只要俘兵营表现良好,半年之内,他们就会获得脱离俘兵身份的机会。
    就在前段时间,已经有两千名俘虏被挑走了。
    因此,张勋每天的工作十分轻松。
    作为俘兵营的长官,他可以吃饱喝足,饭后还可以饮酒。
    虽说没有以前的日子风光,但也称得上安稳。
    当然,最重要的是。
    张勋只要想想那日是怎么莫名其妙输掉战争的,心里就连一丝反抗之心也生不起了。
    他到现在都搞不懂,当时自己和纪灵分明带着三万精兵,论战斗力,绝对远胜庐江。
    去的时候,两人都是信心满满。要是攻城失利倒也罢了,偏偏是在野外打的。
    怎么最后就被打了个毫无还手之力呢?
    真要鼓动俘兵反叛,就算成功占了庐江,张勋觉得以长沙王的能耐,估计回到庐江,用不着一天就能把自己给灭了。
    ——九江的守军不就是连一天都没撑得下么?
    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比桥蕤强在哪儿。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张勋监管士兵干活儿。
    一名手下来报,说是庐江郡守陆康传唤,请他前去郡府一趟。
    “找我做什么?难不成长沙王又有什么指令下达了么?”
    张勋抱着这样的疑惑,匆匆赶往郡府。
    大堂内,陆康正坐在桌案前。
    张勋向陆康拱手道:“陆大人。”
    陆康点点头,命师爷将长沙王的书信交给张勋:“这是殿下的信,殿下命我交给你,你快看看吧。”
    张勋连忙恭敬地接过来,快速地翻看起来。
    很快,他脸上震惊之色尽显无疑,有些结巴道:“获、获得良籍?这当真是殿下的信么?”
    望着对方不可置信的模样,陆康颔首笑道:“不错。难不成这扬州城里还敢有人假冒殿下的名讳?”
    张勋心想也是。而且这种命令,除了长沙王以外,旁人别说不会下达,怕是根本不可能生出这样的念头。
    陆康道:“快回去将殿下的命令通知你的部下吧。”
    张勋兴高采烈地告了退。
    那一万余人原本就是他手底下的兵,其中还包括他的亲卫,张勋自是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陆康忍不住笑了笑。
    张勋见信都是如此模样,等到俘兵们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有多激动呢。
    这些日子以来,俘兵营里并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自己之前的担忧倒是有些多余了。
    此外,他们劳作的效率大大出乎意料。
    看起来,足够的口粮,要比鞭子更能令人勤奋劳作。
    说起来,当看到长沙王殿下的这封书信时,陆康的反应并不比张勋要好。
    并且,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正是因为善待俘兵,所以俘兵才能相信官府会愿意赐予他们一半的耕地。
    也正是因为善待俘兵,官府才能放心地释放他们,让他们重新成为耕地的百姓。
    善待俘兵、寻找铁矿、获得良籍,这一连串奇怪政令,竟是完整地串在一起了。
    这便是说,早在当日击败纪灵大军的时候,长沙王便已经做出了详尽而又如此完善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