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周,名兰,周先生乃家父。”周兰微微侧身,对和仪做了个请的动作:“父亲就在里面,和师请吧。”
    和仪一颔首,踱步而行,一面随口笑道:“余庆堂的千金还要兼职迎宾的活计?倒是平生仅见。”
    说着,又添了一句:“周小姐换衣服的速度很快,晏书佩服。”
    周兰倒是毫不局促,笑眯眯接道:“家境艰难,只能开源节流了。”
    有意思。
    和仪笑容炸开了,凑近周兰,摆出狐朋狗友的姿态,吊儿郎当地问:“门口那幅画,卖不卖?我出高价!”
    周兰的笑容险些破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嘴唇张张合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这会说什么都是错的。
    “和师不要逗弄小女了,她年小,少历练,也莽撞了些。”不愧是人老成精,周存普老先生两句话把周兰方才试探的行径定了性,成了莽撞之举、玩闹之行。
    和仪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地瞄了周兰一眼,看面相也得三十好几了,年小?妈耶!她要再大几岁,岂不是赶上两个自己了?
    周兰带着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顺着给和仪赔罪:“是我莽撞了。”
    “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在人家的地盘上,和仪笑眯眯地应和两句,过了一个转角,就见内间罗汉床上坐着一个着改版唐装的鹤发老人,美髯如霜,笑容慈爱:“不愧是振德高足,说来,晏书丫头你的满月宴上,老夫还抱过你呢!”
    “不敢当高足。”和仪对周存普见过礼,“未曾听先师提及过,竟然还与周老先生相识,今日倒是晏书莽撞了。”
    “不过……”和仪敛了小辈对晚辈的笑意,转头看向坐在罗汉床下首交椅上的唐装男子:“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可有请帖?”
    周存普朗笑两声,“底下人不知几时弄出的这个规矩,老夫也不知,倒是让和师见笑了。和师,落座吧,新得的六安茶,不知可有性致品尝一番?”
    他的称呼一改,和仪见好就收,一边笑眯眯落座,一边道:“当不得老先生抬举,叫晚辈‘晏书’就是。”
    周存普笑着指给和仪认识:“这是云鹤霄云先生,道法高深,在我们港城很有名气的。”
    “云先生,这是和仪和晏书,蜀中巫道御鬼一脉的传人,当代和师。”
    云鹤霄的目光落在和仪身上,带着探究,甚至是淡淡的贪婪与轻蔑。
    和仪面色一冷,毫不委婉地问:“云先生这是何意?”
    周家父女俩也冷了脸,周兰向前一步,道:“云先生,这是余庆堂,还请您不要在此放肆,得罪了我余庆堂的贵客!”
    云鹤霄自知失礼,笑着打圆场:“是许久没见过如和师这般的青年才俊了。和师,我的铺子就在两条街外,静候和师大驾。”
    和仪被无数人叫过和师,今天这三声却最惹她厌恶,只端着伙计捧来的茶,垂眸盯着袅袅升起的水雾,一语未发。
    周存普一拍扶手,冷声道:“云先生既然看不上我余庆堂这地方,阿兰,送客吧。”
    云鹤霄面色不大好地站了起来:“不劳周少东家相送了,既然周老先生不欢迎,云某人告辞就是。”
    他甩袖走了,周兰冷笑一声,被周存普斜睨一眼,连忙收了笑,恭敬垂首立在一旁。
    “去,把兰小姐带来吧。”周存普换上一副笑容,对和仪道:“和师亲至,也不好不给面子,其实兰师又何必麻烦和师一趟,旁人来,是兰师的友人,周某也是认的。”
    “总要有诚意一些。”和仪笑着接了一句,“蛊道鬼道虽已分家,到底还是相互扶持着的。”
    “不错,年轻人要有容人之量。如今这世道,一枝独秀不如百花齐放,何况两家早有渊源,更为亲近。”周存普轻抚美髯,笑容满面,忽又轻叹一声:“那位云先生,从前也是少年英才,天资极佳,可惜啊,自打前年出了他妹妹那一桩事,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和仪笑一笑,没接话,只是眼角眉梢中透出些冷意来。
    周存普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方才高深莫测的模样消失不见,只剩一个笑容和蔼慈爱的老人家:“你这丫头啊,和你师父当年是真像,但有一点,容老头子倚老卖老提醒你一句:过刚易折。丫头,记住啊!”
    说着,他起身踱步到窗边的百宝阁上,抽出一个条形木盒递给和仪,“收着吧,老头子补的见面礼。”
    和仪迟疑半刻,在周存普和蔼的笑容下起身抬手接过,又礼仪周到地谢过:“长者赐,不敢辞。”
    “这才对嘛。”周存普满意地点点头,周兰已经带着兰柳过来。
    兰柳她姐姐年长和仪两岁,兰柳与和仪同龄,生得是很出挑的,兰家多出清冷美人,兰柳却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晏书姐姐!”她一进来就要往和仪身上扑,还一边哭天喊地:“你总算来了!亲人啊!这余庆堂简直不是……”
    和仪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同时也一只手推着她,没让她扑到自己身上:“我对你那一套没兴趣,把你那些虫子收了。为什么进来,心里没数吗?”
    “有数。”兰柳讪讪地往后两步,又有点小委屈:“我都被人欺负了,你还不安慰我!还帮他们说话——呜呜呜呜~”
    和仪捏了捏眉心,头疼地道:“收住,周老还在呢,能不能别这么歪曲事实,人家怎么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