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朱:“哎哎,等会儿,什么时候陈音希从陈道友变成音希了?”
    周良:“呃。”
    他一时间卡壳,裴晏却无心听他们插科打诨。
    眼前偌大的祠堂建筑,别说是诸多死人的牌位, 就是几十口大活人一同进入,也不会显得室内多么拥挤。
    在蓬莱的时候,裴晏也听说过这样的祠堂,那都属于大家和世族,甚至不会建筑于平民拥挤的蓬莱下城。
    原来他们家也有一个祠堂,原来裴家过去……也辉煌过。
    裴晏顿时百感交集。
    他率先迈开步子,进入祠堂, 见其中摆着的无数牌位,从祖先到最近,零零总总有一二十代人, 其规模之大,可谓震撼。
    而在牌位阵势的最下方,还有三个空位置。
    “这是……”裴晏困惑地拧起眉头。
    “理论上来讲,”周良低声道,“应该是你父母,以及未来你的位置。”
    裴晏再也忍不住,跪在了列祖列宗面前。
    青年心中百感交集,面对许久不曾打扫过,略显破败的祠堂环境,只觉得愧疚,以及前所未有的神智清明。
    原来,原来他浑浑噩噩这么久,满心愤怒、复仇,也不过是顾着眼前自己的丁点事情,不曾思考过去与未来,是那么的小气。
    若是他想过,就不该拘泥于哪个人轻视过自己,哪个人陷害过他,哪个人又在小事上与他产生龃龉。这般得失,和长辈,和先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曾经的裴晏觉得自己没有根,便想不顾一切地抓住眼前的东西。
    如今回首再看,睚眦必报、为情绪左右神智,是那么愚蠢。
    待裴晏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是满脸泪水。
    “我不应该来的,”裴晏低语,“何来的脸面跪在他们面前?我愧对列祖列宗。”
    一旁观看的陈茵兮到底是于心不忍。
    演武堂的弟子们知晓裴晏和陈茵兮的事情,他们关系不错,特别是李银朱,见陈茵兮困扰不已,又主动提及,就帮着分析了许多利弊。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让陈茵兮明白,她没有必要对任何人,特别是误解她、憎恨她,对她不好的人,仍旧输出善意和包容。
    但是……
    见裴晏这幅无声悲痛的模样,陈茵兮依旧于心不忍。
    她默默上前,轻轻拍了拍裴晏的肩膀:“若是你不来,才是真的愧对列祖列宗。家人在天之灵,肯定也是希望你作为唯一的后人,能好好生活。”
    裴晏攥紧拳头。
    他扭过头,对上陈茵兮哀痛的双眼。
    过去的时候,面对陈茵兮这般话语,裴晏总是先感到温暖,又立刻觉得她虚伪:太微宗人见人爱的小师妹有什么资格安慰自己,她什么都有,对他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施舍。裴晏贪恋她无条件的关心,又觉得她不过是怜悯自己。
    复杂情绪交织,才会使得他明明倾慕陈茵兮,却又无比憎恨她。
    换做平时,裴晏肯定要反讽几句,说她大小姐假模假样,被人捧在手掌心里、护在羽翼下的心肝宝贝,如何能懂一家死人的心情?
    可现在,话到嘴边,裴晏陡然反应过来:在场所有人,唯独陈茵兮有资格说这话。
    汴城陈家,也只剩下陈茵兮一人。
    他若是说出口,无疑是伤害到了好心宽慰的姑娘。而在过去,裴晏有多少次出言不经大脑,伤害过她?
    “我……”
    裴晏的心情更为艰涩,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也只是干巴巴地道出一句:“谢谢。”
    陈茵兮:“我不是嘲讽,我只是——”
    裴晏:“我明白。”
    他擦去脸上泪水,站起身,直面陈茵兮,一双锐利眼睛里难得浮现出几分冷静:“你是在宽慰我,我会振作起来。”
    裴晏难得通情达理,甚至上陈茵兮楞上一愣,而后温柔的姑娘才缓缓绽开笑颜:“那就太好了!”
    陈音希:咦?平时剧本可不是怎么演的!
    她蹲在一边,像是不认识般把裴晏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不是吧裴晏,”陈音希开口,“进祠堂还有提神醒脑治疗神经病的功效?”
    裴晏:“……你这张狗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有多少感人旖()旎气氛,也得被陈音希一句话彻底破坏干净。
    陈音希挑眉:“谁是狗啊,我可从来没乱咬过人,倒是你——”
    陈茵兮笑吟吟地转身拉住陈音希:“好了,音希,在裴家祠堂呢。”
    行吧。
    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是和裴晏吵起来,万一裴家祖宗大半夜找她算账可不好了。
    陈音希悻悻住嘴。
    “这话说来,也没什么问题,”周良煞有介事地递台阶,“你看,一位陈玄览的亲娘,一位陈玄览的干娘,音希你认不认?”
    陈茵兮莞尔:“就算她不认,我也要认的。”
    一句话的功夫,就把准备例行互怼的二人顺好毛。
    祠堂里的氛围宽松不少。
    在场所有人中,就阿姝一人没有因为大家展露笑颜而开心。甚至是见到所有人都围着陈茵兮其乐融融,黄衣小丫头再次心生杀意。
    她四周杀机陡升,然而阿姝不过念头一转,脖颈之间惩戒环又是噼里啪啦一通放电,电的阿姝顷刻之间失去行动力,只能坐在原地泪眼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