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钱不经花,她口袋里就剩这不到一百块钱,何况也不是自己的,不能可着性子来,买两根香蕉也是想让大娃跟小娃一起吃。
  她不知道吃过多少回香蕉了,还会馋一根香蕉?不过是想让孩子尝尝罢了。
  大娃小娃从未吃过香蕉,小娃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可大娃脖子一扭:“我不爱吃这个!”
  “你吃过?”顾音音不解。
  大娃抿紧嘴巴,半晌才说:“没吃过也不爱吃!”
  可顾音音跟他较劲儿了:“没吃过你尝尝啊!可好吃了,你尝尝!”
  她就不信小孩子不爱吃好吃的,可大娃就是不吃,顾音音剥开塞他嘴里,他都不肯张嘴,最终顾音音都有些生气了。
  花钱特意买两根香蕉,大娃为啥不吃呢?
  “我说你这个孩子性子够别扭啊!你为啥不吃?!这花了钱买的,你到底为啥不吃?”
  大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吃,你吃了……就别走了。我来保护你跟妹妹,奶奶跟三婶再欺负你,我就替你打她们。有啥吃的我都留给你吃,你别走,妹妹舍不得你。”
  他声音很低,带着一股子难过,顾音音心里一阵发沉。
  她再傻也听得出来,大娃表面对她冷淡,抗拒,其实心里也还是个孩子,希望自己的娘能疼爱自己。
  这俩孩子也都够可怜的!
  她摸摸大娃的头,大娃微微躲闪。
  “大娃,你吃了,你吃了我就不走,真的,我保证。”
  大娃抬头,眼睛扑闪了两下,默默接过香蕉。
  甜软的果肉瞬间调动人的味蕾,情绪也跟着变好了,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大娃眼睛酸酸的,等他长大了一定给他娘和妹妹买好多好多香蕉吃。
  顾音音带着孩子们在路边等过路的拖拉机,想着搭个顺风车,也不用走路那么累了。
  小娃围着她转,小嘴巴不停地说村里的事儿,大娃默默看着他们,忽然开口:“前面就是卫生院。”
  顾音音手里拿着根草站起来:“啊?”
  大娃沉默了下,才说:“你身上的伤,得涂紫药水。”
  被这么一提醒,顾音音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伤,她昨晚上被打得那么惨,后来能活过来也是奇迹,其实一直到现在都隐隐作痛,只是一直处于战斗状态,忽略了这些疼。
  但顾音音一想,不如利用这些伤做些文章。
  她带着大娃小娃去买了紫药水,但是并没有涂,而是直接搭乘路人的拖拉机回到了村里,接着直接去找了大队长。
  临去之前顾音音把头发弄乱,一手牵着大娃,一手牵着小娃,嘱咐:“你俩都要装成快饿死了的样子。”
  大娃小娃虽然不解,但都照做,俩孩子有气无力地佝偻着腰背,看起来可怜极了,小娃的头发也散乱了,头花藏了起来。
  大队长见着顾音音带了俩孩子过来,一愣,他对顾音音有些印象。
  因为这女人是红星村最漂亮的,他媳妇背地里嘴碎都提过好些次,无外乎酸溜溜地说长那么漂亮肯定不安分啥的。
  其实大队长也觉得有些可惜,沈国安是他们队上很优秀的男青年,结果贪图顾音音美色娶了回去,谁知道顾音音长得是好看,做家务一窍不通,沈国安经常衣衫不整地出门。
  俗话说男人的衣服女人的手,男人衣服不干净不整齐,就说明这女人不灵巧不能干。
  但既然是沈国安的媳妇,大队长还是给面子的,他把茶缸子放到桌上站起来:“国安媳妇,你有啥事儿啊?”
  顾音音没说话,低下头忽然就开始啜泣。
  她知道,现在虽然改革开放了,但大多人心里的老思想还没有变化,女人挨打那都是正常的,大队长不见得会帮她。
  但她必须让大队长帮助她。
  见顾音音哭了,大队长心一软:“有话好好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顾音音点头:“嗯!大队长!本身我不想麻烦您的,我家国安不在家,我孤儿寡母实在过不下去了。昨儿晚上我去林知青那拿回来国安寄回来的杯子,被我婆家打了一顿,说我跟林知青有一腿,您瞧我这伤!”
  她把衣袖裤腿掀起来,一片一片的青紫色,看上去打的是很厉害。
  大队长眉头一皱,但心里并不很愿意管这档子事儿,整个红星村挨打的女人多了去了,他管不过来。
  谁知道顾音音继续说:“今儿我带俩孩子去镇上看病,遇着个好大夫,人家跟我说,就像我被打这么狠的,可以去找妇联,村里妇联不管用,就去找镇上的,如今妇女能顶半边天,不能白白挨打,那些人拳头都恁厉害,要是被打死了,我爹娘不就白养活我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大队长:“大队长,我去找咱村妇联,妇联说管不了,那您说我是不是得上镇上去啊?挨打还是小事,名誉被侵害,我这心里受不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咋办了!”
  去镇上告状?让整个红星村跟着丢人?大队长手里的烟一抖,不想管也得管了。
  “走,我去喊妇联的人一起上你家去!”
  大队长叫上妇联的两个妇女领导,三人一起朝沈家走去。
  这会儿正值中午吃饭时间,刘文秀才做了午饭,一家子把大门一栓,生怕顾音音带孩子回来吃饭。
  刘文秀有些犹豫:“红梅,美娟,咱这是不是太过了?大嫂独自带着孩子,能去哪里呢?不如门敞着,她要是回来就是知道自己不对……”
  马红梅呸了一声:“她哪里有脸回来!”
  说着,马红梅猛地把门栓拉上。
  可外头响起来敲门声,是顾音音轻轻的声音:“有人吗?我跟大娃小娃回来了。”
  马红梅冷笑,冲着外头喊:“你咋不去跟林知青过啊?你还有脸回来?沈家没有你的位置了!”
  顾音音无奈地冲着妇联的人苦笑一声:“你们看……”
  她擦擦眼睛:“可我真的跟林知青什么都没有呀,我也就算了,人家林知青在城里是有背景的,要是被他家里人知道咱们在这编排他名声,回头连累了大队长可不好。”
  这话真的是对极了!林知青在城里颇有背景,大队长脸色一暗,伸手继续敲门。
  接着,是李爱莲的声音。
  李爱莲已经退烧了,想到早上被顾音音掀翻的一桌子饭菜她就恨得牙根痒痒,只后悔昨晚上没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她站在门里面跳着脚拍着巴掌骂:“你个小娼妇!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我儿子跟你打今儿起就是离婚了!别再妄想回来沈家!赶紧给我滚!”
  顾音音装可怜求道:“娘!求求您了,就是你们不要我,可也要可怜可怜俩孩子啊!他们两个都要饿晕了,大队长都说了,哪有老人不疼孩子的?您说对?”
  李爱莲见顾音音怂了,骂得更凶,语气更得意:“少拿大队长来吓唬我!大队长算个屁?我告诉你姓顾的,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让你们仨进门!”
  顾音音赶紧说:“那妇联的人呢?娘,您再不开门,我去找妇联的人来了!”
  李爱莲呸了一声:“妇联的人算个鸟!你赶紧滚!”
  她说了这些话,屁和鸟脸色都无比难看,再也忍不住,直接上去砸门。
  “李爱莲同志!你开门!我们有话和你说!”
  第7章
  李爱莲本以为顾音音是吓唬自己,谁知道大队长跟妇联领导真的来了?!
  村里那么多家人家闹事儿的大队长他们都不管,怎么今天要来管他们家的事儿?
  不管咋说,李爱莲只能去开门,她见着大队长跟妇联领导,立即赔笑:“大队长,您看这……”
  大队长没等她解释,斥道:“李爱莲!现在是文明社会,你满嘴的屎尿屁像个什么样子!咱们红星村还要进行评比,你万一要是影响了咱们村的名声,我要你好看!”
  李爱莲赶紧道歉,一边说:“不是,大队长,您听我解释,不是我要闹事儿要骂人,是这个顾音音跟林知青……”
  大队长手往桌上一拍:“李爱莲同志!你再胡说信不信我让队里处分你!”
  李爱莲一愣,大队长气得不行:“毛主席都说了,人民要团结友爱,你连自己的儿媳妇都欺负,你说说看,你是不是缺少学习,没有进步?”
  顾音音拿出来钥匙想着开门把东西放进去,一抬头就发现锁打不开了,她心里冷笑,拉着妇联的邱主任就哭起来:“邱主任,要不您帮帮我,就帮我跟国安办了离婚算了!您看,如今我们连自己家门都进不去,带着俩孩子可怎么活呀!”
  她蹲下来抱着大娃小娃,快速附耳说道:“哭起来!”
  大娃没说话,小娃嘴巴一撇放声大哭,不愧是未来的娱乐圈支柱,那眼泪水哗啦啦的,一边喊着:“娘!我饿!我要吃东西!我饿呀!”
  顾音音也嘤嘤嘤的哭,不停地擦泪,大娃本身不想哭,可听着他娘和妹妹的哭声,忽然转过头来。
  “大队长叔叔!我爹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大队长一怔,沈国安的工作是帮着生产队往外运送物资,他们这里开了一家矿厂,每三个月往外运送一次煤炭,沈国安会开车,每次都是他开车往外送。
  他的工资是从生产队上领取的,会开车是很厉害的技能,工资可不低。
  “一个月十五块钱。”大队长按低了说的,他不想过多地参与沈国安的家事。
  大娃面色凝重:“大队长叔叔,我爹一个月十五块钱工资,可我跟我妹妹穿的啥,吃的啥,长成了啥样,您也都看见了!村里七岁以上的孩子基本都能去读书了,我只读了半学期,我奶说我笨,说家里没钱,就不让我读了。每次我爹的工资都给了我奶,我跟我妹妹像一对没人管没人问的孩子。不仅如此,他们还打我娘。今天当着您,我想问问我奶奶,为啥这样对我们?”
  李爱莲被拆穿,恼羞成怒骂起来:“小畜生你乱说什么!我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
  邱主任立即瞪他一眼:“李爱莲同志,你要是再骂人就跟我们去大队上对着喇叭骂,让全村人都看看你的素质和为人!”
  她走到大队长旁边,看了一眼还在抱头痛哭的娘儿仨,摇头叹息:“按理说沈国安工资不低,这俩孩子却穿得破破烂烂,长得瘦巴巴的,要是说没有被虐待,谁信?李爱莲实在是偏心,打骂自己儿媳妇,锁门不让进,拿着儿子的钱不给孙子花,太过分了!”
  大队长斜着眼看李爱莲:“你要是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咱们就去镇上让镇领导教育你!”
  李爱莲心里不服气,但哪里还敢嚣张,立即苦着脸说:“大队长,我知道错了,这回真知道了,您可莫要生气,回头俺们去生产队干活,您也别……”
  大队长摆摆手:“说说看,往后咋对顾音音娘儿仨?”
  李爱莲忍气吞声,答:“三个儿子我一视同仁!您放心好了!”
  邱主任立即说:“那这门锁咋回事?你们给锁住了,她们咋住呢?”
  李爱莲满心不愿意,却也只能让沈美娟拿钥匙出来开了门,顾音音当着大队长声音弱唧唧的:“娘,那大娃能上学吗?现在正好九月,孩子们刚开学,大娃去插班还来得及。”
  听了这话,李爱莲简直想撕烂顾音音的嘴,但当着大队长的面子,她也不能拒绝,只能说:“成,回头让大娃也去插班读书。”
  顾音音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失落,求助似地看向邱主任。
  大家都是农村女人,谁还不懂得谁?邱主任立即说:“那学费啥的现在就拿出来。”
  李爱莲满肚子气,哪里舍得拿钱出来,正要找理由,大队长咳嗽一声:“红星村是要参选文明村评比的,李爱莲同志,要是再被我发现你们家不和谐不友爱,我一定把你抓去批评!“
  末了,李爱莲只能咬着牙回屋拿了五块钱出来当大娃的学费。
  顾音音又低声哀求:“娘,大娃要读书,那就得有油灯,老二老三还有美娟屋子里都有油灯,就我们屋没有,能不能匀一个给我们?”
  一听这话,其他人都是虎躯一很,谁舍得把自己的油灯给顾音音?
  大队长跟妇联邱主任的目光沉沉地压在李爱莲身上,李爱莲没办法,最后只能说:“回头给你拿一个。”
  顾音音翘起唇角笑:“现在就拿,娘,您最公平了,答应大队长的事儿不会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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