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柏泉一瞪眼,“简直胡说八道!魏家和那厌真生有什么牵连?还说魏家为江南读书人说话是拉拢人心,简直无稽之谈!魏家无需拉拢他们,都是他们巴不得上门才是!”
    赵凛笑笑,“不过外戚这事,倒不是没有道理。”
    杨柏泉干忙要劝赵凛不必担心,赵凛抬手止了他。
    “孤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上折子的这个人。”
    这个人是个礼部小官,与此事并不关系,这一折子也夹在众多折子里不起眼,可杨柏泉瞧了一番,瞧出了门道。
    这个人没什么立场,总是在暗中辩驳投石问路,所言之事,多半是朝臣与皇上意思不合之事。
    杨柏泉琢磨。“太子殿下觉得,此人是皇上的人?这折子是皇上的意思?”
    赵凛点了头,“当初这门亲事皇上便不甚看好,此番我南巡途中以亲兵生擒襄王,声望突然高起来,我想皇上也会不安吧。”
    几次请调兵都石沉大海,那时杨柏泉就看出来了。
    就算是自己的儿子,皇上也不会全然信重。
    杨柏泉再看这折子,心下思量了一番。
    “所以太子殿下想要退亲,免得皇上忌惮起来?可就算如此,皇上又能免除多少忌惮?”
    赵凛说免不了太多。
    “不过,孤南巡回京至此,几日就要回宫了。这些时日先有襄王造反,又有孤赢得朝野信重,更有同魏家大婚在即,几件事凑在一起,孤回了宫之后,日日在皇上眼皮下面,必然成为皇上眼中砂砾。”
    他说着,还提醒了杨柏泉一句,“戚贵妃和戚之礼的事,可都没有下文了。”
    戚家被怀疑参与谋反,可被戚贵妃一哭一闹,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中暗含的势力均衡之意,颇有几分明显。
    同样,朝中势力宫中势力都讲究一个“衡”字,若是东宫势大,一旦真的被忌惮,被盯上,恐怕难逃悲惨之运。
    杨柏泉出了冷汗。
    “可退亲总要有个由头,况且魏家这等人家满朝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太子还是三思!”
    赵凛听他这话,知道他已经把退亲听进去几分了,当下也不刺激他,只是道:
    “退亲只是权宜之计,也只是试探之为。咱们的人也上折子附和这折子的提议,且看后面皇上如何。”
    杨柏泉听到此处才松了口气。
    “只是试探就好,可莫要真的退亲!老臣真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了魏阁老!”
    赵凛闻言,端起酒盅小抿了一口。
    笑而不语。
    风小了些,夜的凉意漫了上来。
    杨柏泉没敢再多吃酒,再好吃的酒也得有好的场合才能吃得香甜。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便离了亭子,走下假山杨柏泉告辞赵凛。
    赵凛眉眼舒展,叫了小棉子送杨柏泉回去。
    小棉子替杨柏泉打着灯。
    灯影在地上晃来晃去,杨柏泉边走边回味着。
    回味的当然不是酒,而是方才太子的言语神态。
    他越回味越觉得不太对,怎么老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呢?
    是不是吃了酒,多想了?
    … …
    杨柏泉翌日一早便去安排那退亲试探的事情。
    赵凛不用亲自出手,昨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却见程玉酌眼下发黑,不用想也知道她睡不安稳。
    他暗叹她这胆量,是得好好练练了。
    他没点破,叫了小棉子煮两个蛋来,又叫了程玉酌,“看你眼下黑成什么样子了,回头剥了鸡蛋敷敷眼。”
    程玉酌应了,要下去寻鸡蛋,赵凛却说就在他书房,“你今日就陪我看折子吧。”
    程玉酌要说不合适,赵凛已经把她拉了过来。
    “你又不是不识字,先将这几本分一分,就按照六部,若是弹劾的折子单挑出来,但若要是吵来吵去的,就扔到一边去。”
    程玉酌就这么被安排了个差事。
    她见赵凛埋在折子的山海里,实在没忍心拒绝,便按照他说的分了起来。
    程玉酌头一次做这活计,必得看得仔细才行。
    她一本一本翻着瞧着,时而皱眉,时而不解,时而又因折子上的话面露笑意,时而跟着叹两口气。
    赵凛在旁分了心,多瞧了她几眼,一不留神一天过去了,手里的折子倒是没看几本。
    赵凛暗觉好笑。
    天色晚了下来,赵凛眼中却亮了许多,见她还在一旁认真做着活,他特特翻了翻她分的几摞,还真就有模有样没什么差错。
    赵凛只觉甜丝丝的,替她拢起耳边一缕碎发。
    程玉酌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太子爷忙完了?”
    赵凛歪着脑袋反问,“怎么?还不许人家歇一歇了?程姑姑可真是狠心,自己不嫌累,也不许旁人休息呢!”
    程玉酌又被他暗说了一通,她已经快习惯他故意说她了。
    她不想搭理他,他却偏偏挤上了她的绣墩,“站累了,分我些坐一坐。”
    程玉酌讶然。
    他明明刚从自己的凳子上站起来!
    赵凛耍着无赖非要跟她挤,还搂着她的腰不许她跑开。
    一只绣墩就那么大,两人就这么紧紧贴着。
    程玉酌被他弄得脸红心跳。
    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然后急急一声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