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庄是康王的私产,他虽为武将,在边陲历练十来年才侥幸活着回京,是个杀伐狠绝之人。但对文人那套书墨雅致的事情也是尤为热衷。面相上是个文采斐然的谦谦君子。
    画庄里都是自己人,顾柔身边伺候的大小丫鬟足足二三十余人,康王府勤俭朴素,康王唯一的奢侈都花在了康王妃身上,因着身边伺候的人多,基本没有人能轻易靠近顾柔。她知道这是康王的良苦用心,其实他大可不必做这些,他这样身份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呢?
    那年的事情之后,顾柔也不知道自己是遭了天大的霉运,还是得了老天垂怜?万般灰念之后,得遇一人如此!
    康王今日穿着常服,仙鹤纹直裰衬得他多了一丝仙气儿,他早过了而立之年,看上去沉稳清雅,可顾柔却见过他身上的刀痕处处惊心,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顾柔知道他一路走来太难了,虽是贵为皇储,但这三十几载的日子并不好过,从管事嬷嬷口中获知,康王好几次伤势未愈,命垂一线,能熬到今日实属不易,她更是不想连累他。
    可他偏生执念留她,如今辰儿也快半岁了,她除了留下,再去其他选择。
    “怎么脸色不好?可是冻着了?让你别去了,鬼神之说皆是唬人,你真要拜佛烧香,在府上设一个佛堂就是了。”康王走过来,长臂搂着她细弱的肩。
    顾柔抬头看着高大的他,低声道:“王爷,妾身今日遇见了一人,她也看见妾身,这……”
    康王倒不怎么担心,却是顾柔掌心发凉,他宽慰道:“你放心,真要有事,有我扛着。”
    顾柔自问何德何能,对康王的百般呵护已经成了一种负担,她道:“是楚贵妃,她认出了妾身。”
    楚贵妃!
    楚家是太子一党,楚贵妃也是替皇后办事的,只要太子抓住了康王的把柄,那么那个位子就与他彻底无缘了。
    顾柔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如,妾身带辰儿出去躲一阵子?”她知道康王不会放她走,便用了缓兵之计。
    康王蹙眉,却是很快就展颜一笑,他从不愿将朝堂上的事说给她听,不曾给过她任何压力,“没事,楚贵妃真要是有心揭发,也不会让你回来。我还听闻……”他点到为止,没有将话说全。
    这时,顾柔想起一事来,不太笃定道:“不过,妾身在法华寺时,得了楚贵妃提醒,她好像被什么人盯着,又怕妾身被人认出来。还让妾身从角门出去。”
    康王又是爽朗的笑出声来:“你啊,整日忧思过度,我还盼着你再给我生个儿子,你这样下去,我可不准!好了好了,什么也别想了,这件事,我会尽快查清楚。楚贵妃不一定站在楚家这边。”他早就摸透了楚贵妃的底细,如果能拉拢她,说不定事情会事半功倍。
    另一头,楚妙珠上了马车,又让宫人驾马绕着皇城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梅呈知道她是玩心大起了,虽说这根本难不倒身后的探子,但她依然乐此不彼。
    梅呈失笑,也不阻挡,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直至回了凤泽宫,楚妙珠卸下一身厚装,屏退了左右宫人,拉着梅呈道:“你猜,本宫今日见着谁了?”
    梅呈唇角动了动,今日从酒肆至画舫,差不多半个皇城都逛遍了,看见的人恐怕数不清吧。他温和笑着:“那娘娘告诉奴才,你看见谁了?”
    楚妙珠知道他在揶揄,“说了你也不会信,只可惜本宫当时不能直接问明白,也不能去查她,这件事啊……呵呵,也许还会有下文。”
    听到这里,梅呈就好奇了,她的事,他都知道,还能有什么旁的新密了不成,“娘娘,你是指谁?”
    楚妙珠的粉拳在他身上锤了几下,“你方才不是不削知道么?本宫偏就不告诉你了,不过本宫今日心里高兴,也算是本宫那母亲的罪孽少了一桩吧。”
    梅呈不再问下去,他喜欢看她故弄玄虚的样子,这宫里头的人成千上万,却寂寞的能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能有一件事情能让她自娱自乐也好。
    *
    三日后,老太太大殓。奇楠木的棺椁是早年就备下的,直至棺材合上,灵堂也未见楚棠的身影。吴氏愈加不悦,凭什么老太太的一切都给了她,到头来哭丧的却是她们这些没有任何得益的人。
    就连楚湛与楚云慕也觉得甚是奇怪,这不太像楚棠的为人。
    而这个时候,楚棠就在海棠斋里看着墨随儿几人翻晒柿子。还是前阵子庄子里送过来的下了霜的柿子,吃不完只能制成柿子饼。
    小姐这几日看上去怪怪的,海棠斋里的大小丫头也不敢多言,这今后二房说了算的人可就是小姐了,就是傅姨娘也不敢再魑魅魍魉。小姐一句话就能断了她的月银。
    现在老太太的私库钥匙已经在楚棠手上,帐房上的事,各处的管事都得从她这里得到首肯才能办事。
    有人在底下谗言,说是小姐侍宠娇纵了。
    楚云慕身着丧服来了海棠斋,见楚棠只是穿得素净,却没有服丧,不由得提醒了她一句:“棠儿妹妹,今日楚家族里的几位长辈都在,大夫人对你还存了意见,你这般恐有不妥。”
    楚棠抬头,就看见楚云慕一张消瘦的脸,这人心地太过纯善,可她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没法给一个毒杀自己亲生母亲的人哭丧守灵,她甚至不能更任何人去诉说,就连楚湛也不行。也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