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星也没让他失望,很多地方宣琅不过稍稍提点,他便能举一反三追本溯源。除了讨论技巧,宣琅还会问他曲意,祝微星会对他表述自己对该章节该段落的理解,常常说得宣琅拧眉沉思。
    三小时的小课,祝微星脑中第一次被塞进那么多知识,结束后竟有种狼吞虎咽得饱腹感,积聚于胸,仿佛吃撑。陆小爱都收拾好走了,祝微星还在擦笛子。
    宣琅走到他身边,微笑。
    祝微星仰头,真诚道:“谢谢您,老师。”
    宣琅静静看他,刚要开口,门外冒冒失失冲进来一人。抓着祝微星肩膀就喊:“廷芝!终于找到你了!”
    祝微星背对大门,身形一僵。
    宣琅看到来人,一把拍开他手,笑骂:“跑来U艺旁听胡闹我没用扫把抽你出去已够仁至义尽,怎么着,还敢到音乐楼捣乱?”
    来人竟是昨日才有一面之缘的楼昭阳。那么高一小伙儿见了宣琅笑脸却腿脚一软,连忙退开,再看回头的祝微星,立刻尬笑着道歉。
    “不、不好意思,我认错人……”楼昭阳本想说我要找的人与你背影太像,结果祝微星起身,他发现对方身量清瘦单薄,同自己要找的那位实在差很多。
    听了楼昭阳叫唤,匆匆赶到的姜来也是一脸懵,冲上来打了楼昭阳好几下,怨他:“廷芝呢?是不是见到你就跑了。”
    “他见我跑什么,我见了他跑才对吧,那个祖宗!”楼昭阳大呼冤枉,“我刚是认错人了。”
    姜来也看到祝微星,不敢置信:“微星是微星,廷芝是廷芝,哪里像了?从小到大看了二十年你还能认错,要去看眼科!”
    宣琅听他们吵吵半天,开口打断:“天都黑了,怎么这时候找贺廷芝?什么情况?”
    姜来瑟缩一笑:“呃…他……他……”
    “嗯?”宣琅疑惑一声,懒散退却几分,立马让姜来老实交代。
    “廷芝听宣大哥说了那话,就坚持要来U艺听课。前两天又开始每天这时候在音乐楼晃荡,像要找什么人,莫名其妙,魔怔了一样。”
    宣琅反应不大,他身边的祝微星却似一怔。
    这时姜来手机响,他接起一听,面带惊喜:“廷芝?你在楼下?好好……我们现在下来,你等着哦。”
    挂了电话,他对宣琅不好意思地笑:“人找到啦,他刚才在大演奏厅呢,哈哈,是我们搞错了。”
    “怎么他一点事你就这样大惊小怪。宣琅敲他脑袋。
    姜来矮身避开,对祝微星挥了手算打招呼后,拉着楼昭阳急急下楼。
    宣琅回头,发现祝微星走到窗边,凝神望着外头。
    宣琅也走过去,见音乐楼下的花坛边隐约伫立着一道身影,高大匀亭,可惜瞧不清眉眼。
    祝微星盯着那处良久,问:“老师曾提过,有个与我很像的人……是他吗?”
    宣琅噗嗤一笑:“怎么会?廷芝就是个傻大个儿。”
    见姜来已到楼下,与花坛边那道身影并肩朝校外去。祝微星目送他们,又问:“那个人……是怎么样的人?”
    宣琅沉默两秒,道:“一个很优秀,但活得很累的人。”
    祝微星抓在窗栏上的手指紧了紧:“他去世了吗?什么时候?”
    宣琅眼中闪过悲伤:“四年了。”
    四年……
    直到再瞧不见楼下身影,祝微星才垂下头,提了长笛包离开。
    宣琅忽然叫住他:“微星。”
    祝微星回头。
    宣琅收了脸上笑意,表情难得认真:“虽然你的技巧还很稚嫩青涩,但……你是我见过乐感最好的学生之一,不管你擅长什么,想学什么,不要浪费,不要放弃,不要辜负你的天分。”
    祝微星看着老师真诚的眼睛,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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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祝微星要拿已修复的小银车,搭了汽修店的新五菱去学校北门的荣记。
    能坐六人的新二手面包,初初首发,由阿盆亲自掌舵。副驾理应坐姜翼,他上车却屁股一歪,去了最后排。
    祝微星到时,就剩后排和赖洋身边空着,他犹豫一秒,坐到了姜翼身边。
    阿盆以时速二十迈通过弄堂时,受到了姜翼辱骂。
    “我下去爬都比你开得快。”
    阿盆不服:“老子新车,剐蹭了这弄堂谁赔得起?而且前面不堵着吗?”
    副驾的管晓良探身出去打量:“有人搬家?还是往里?四号楼?”
    赖洋抬头咋呼:“我看看我看看,这破地方哪个倒霉鬼又入火坑?”
    可当他们注意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时,纷纷住了没把的嘴,车内一瞬沉默。
    祝微星也看到了,但他不认识对方,只知是一个白发黄肤瘦到有些脱相的女人,被搀着,慢慢往四号楼去。
    看着看着,祝微星又似猜到了对方身份。
    她走进的那间屋子祝微星去过,半夜,和姜翼一起。
    4102室,孟家。
    女人是徐丹琴,孟济的母亲。
    见车边站着一人,祝微星摁下车窗,朝对方点头。
    小张警官瞧见祝微星和土匪军团一伙坐车里,差点问他是不是被不良少年劫持,幸好脑中闪过红光小城归来那日,小土匪不仅被眼前人靠着肩窝睡一路,到了目的地,还不假他手,忍着伤亲自把人抱上楼去。小张警官便识趣得把不该说的及时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