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是世人口中年及十九无人问津将来注定要被吃绝户的金家老姑娘金玉珠。
    恰逢月底,她正在审核验算金家账房送过来各铺这个月的账册汇总。
    乳娘总是怕她坐着看一整日的账簿伤眼又伤脊椎,眼见着厚厚的一本书册就要翻到底了,她适时地从茶托上端过一盏茶放到书桌上,轻声道“姑娘,也看得差不多了,先歇歇润润喉,活泛活泛筋骨,一会儿再看。”
    金玉珠却并未停歇下来,葱管一样纤细白嫩的手指依旧五指飞动,熟练地拨着算珠,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小狼毫,奋笔疾书着,“先放着罢,我这儿很快就好了,等全看完了再喝。”
    乳娘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侍立在一旁,看着金玉珠打算盘算账本,心中再一次觉得,就算是她这个半老的妈子,见着她家姑娘这样沉浸专注做事的样子是极美的。
    她家姑娘本就生得美,就如同那在初晨隐隐雾气之中滴着晨露盛绽的芍药花,妍丽清透却不艳俗,美得叫人过目难忘,便是连那被誉为“宁州第一美人”的知州府嫡三姑娘也是能比下去的。
    叫那些爱嚼舌根子吃饱了撑得慌的读书人说那知州小姐知书达理,清雅高洁,当得第一美人之称,而金家大姑娘空有容貌,却只钻于经营钱财阿堵,虽美貌却满身铜臭俗气,两者远不能相比。
    可这些嘴巴顶臭的男人们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每当她家姑娘经过时,这些人的狗眼珠子就转都转不动了……
    更又有谁知道,满身铜臭的金大姑娘其实四岁便能流利背诵《春秋》,教过姑娘的夫子曾惋惜过,若她家姑娘是男儿身,那金老爷都不必再费财捐买这个员外郎了。
    她家姑娘算术也强,再复杂的账本只要经过姑娘的玉珠算盘那么一打,便能理得明明白白,正是如此,金家下属的那些管事和掌柜才不敢以姑娘年轻女流来轻视敷衍她,都对姑娘恭恭敬敬真心服从。
    就在乳娘神思越飘越远的时候,那厢金玉珠已经将最后账簿都审核完毕,她搁下笔,将这几大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页拿起来,吹吹上面尚未干透的墨迹,递给候在一旁的管家,声音清透悦耳,“交给木先生,这个月营生还不错,告诉下面的管事,小问题无伤大雅,我也不会过多在意,但漏洞多的地方具体问题我也已列明,该奖的奖,该罚的罚,告诉木先生,上头点到的那几家店铺,管事和掌柜在明日日昳前来金宅一趟。”
    “好嘞姑娘。”管家将纸页细细叠好,放进袖筒中。
    金玉珠端起乳娘递过来的茶轻抿小口,而后又想起了一些别的事,问道:“对了,城东西御街布行走水一事可有眉目?现下铺子上情况如何?”
    管家回答:“店里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布匹能用的和烧毁的也都分出来了,万幸伙计们都无大碍,只有一个小子被烧塌的横梁砸伤了腿,已经瞧过大夫了,要躺个半年,官差说有猛火油纵火的痕迹。”
    金玉珠放下茶盏,抬起头来,一双明媚清丽的眸子望向管家,“西御街布行这个月每人月银额外涨十两,伤腿的那位补贴他五十两,告诉账房,从我私账上走,还有林叔,衙门那边的进展还得劳您多跑几趟,亲自替我盯着。”
    管家和金老爷一般的年纪,是看着金玉珠长大的,“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姑娘放心,幕后黑手一定不会让他跑了!”
    吩咐完管家之后,金玉珠探首朝窗子外张望,看了看日头的方位,问乳娘,“妈妈,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要到酉时了姑娘。”乳娘回答。
    闻言,金玉珠便起身从书案后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快到用夕食,去陪阿爹的院子和他一道用罢,今日大夫来过了么?妈妈可有去问过?”
    乳娘跟在金玉珠身后,“来过了,晌午豆子代我去的老爷院子,老爷今日气色好了许多,比昨日午膳多用了半碗碧粳粥,大夫说,一日比一日恢复得好,但还是需多注意休息,切不可再劳心费神。”
    金玉珠点点头,正待举步跨出房门的时候,恰好和从外头咋咋呼呼冲进来的丫鬟云彩撞了个正着,“不好了不好了,姑娘,米仓……米仓出事了!”
    第2章 (修)
    乳娘将被撞得趔趄的金玉珠扶稳,点着小丫鬟的额头狠狠一戳,“死丫头看着点路,撞到姑娘了!”
    金玉珠站稳了脚,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云彩话里的信息,急忙拦住了乳娘戳云彩脑门的手,“你说米仓出事了?哪个米仓?出了何事?”
    云彩揉揉被戳痛的脑门,半分不敢耽搁,竹筒倒豆子一般一气把话说完:“是西郊米仓,于管事亲自过来了,在清风苑外候着,急得不行,只说请姑娘您亲自过去。”
    米粮买卖是金家最基础也是支柱的生意之一,而西郊的米仓就储存着就去年晚稻刚收上来的五万斤新米,其中包括了即将交付给临州官府的一批官粮……
    金玉珠心猛地一沉,深吸一口气,提着裙裾,急步朝外走去。
    ***
    金玉珠一行人到达西郊米仓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西沉,当沉重的米仓大门在大家面前被缓缓打开,迎面而来的,除了稻谷的味道,还隐隐夹杂一股不可名状的臭味……
    还没等更往里走,就有一只硕/大的黑鼠嗖一下从众人脚边略过一溜烟朝外逃出去了,吓得跟着一道来的云彩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