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正宜皱眉道,“将军与刘将军都不行吗?”
    马平泰摇摇头,“一则刘三俊要负责金陵的围困事宜,防止秦承章起幺蛾子,根本抽不出身来。而我也要统筹负责豫州一地的冲锋,不断地向前推进防线。二来我俩压不住赵识、吴绶两个派系的降将”。
    彭正宜是标准的皂衣军出身,马平泰说这话倒也没有什么妨碍,至少彭正宜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要是做主上的,至少在打过数场战役、双方彻底融合之前,他总还是要提防一二的。万一太过信任,结果被降将坑了一脸血,那就坐蜡了。
    “怪不得大人要亲自带着赵识,先生却放了吴绶去打宿州府城”,彭正宜恍然大悟。
    因为吴绶的投降时间远比赵识要早,他融入皂衣军程度更深,行动的自由度自然也更大一些。
    吴绶如今靠着时间和数次战役证明了他二度叛变的可能性很小,但赵识尚且还需要时间和战功来证明。
    赵识跟随周恪前往关中地区,周恪一直在赵识所率领的皂衣军队伍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本来就是为了防止赵识二度叛变。
    吴绶自然知道,赵识就是自己不知道,李可之都会提醒他的。
    但偏偏沈游、周恪除却主帐跟着他们这一支队伍外,其余没有任何行动。既没有削夺兵权,也没有瓦解他们身侧的亲卫。
    既把防备之意说的明白,却又数次放权,反倒让赵识、吴绶意识到,这俩人便是心有防备都做的坦荡。
    只要没把事情做得伤人心,一般情况下,降将们也觉得理解。
    况且跟着这些降将的队伍移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将自己的安危交托给了赵识等人。这也是一种信任的表现。
    “大人和先生固然都需要亲临前线鼓舞士气、调度资源,但前线实在是太过危险,若有个万一……”,彭正宜顿了顿,“皂衣军只怕要元气大伤”。
    马平泰大笑起来,锤了一拳彭正宜肩膀,“我今日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明白吗?”
    马平泰虽然话多,但到了正事上,一直都挺拎的清的。今日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不去整治军备,在这里啰哩巴嗦的说了一大堆,总不至于是为了打发时间吧。
    彭正宜被他锤的一愣,“将军这是何意?”
    “自然是为了培养你们这些下一代啊!”
    彭正宜闻言,非但不感动,反倒汗毛倒耸,周身发寒,“将军何意?!可是有什么紧急任务?”
    竟然将话说的宛如托孤!
    马平泰笑着摇摇头,“就如同你自己说的,若是先生和大人出事了,皂衣军只怕要元气大伤”。
    “可一个势力,首脑出了问题,这个势力固然会有动荡,但绝不能一蹶不振。否则这个势力的首脑便当的不合格。因为培育后继者,本身就是一个势力极重要的政治任务”。
    马平泰边走边说,他雄浑的嗓音在夜色里越显低沉,“唯有越来越多的人才涌现,这个势力才能够走的长长久久”。
    “先生与大人,乃至于我们这一批老人,不论是战死沙场,还是寿终正寝,反正总要死的,不过是早晚先后罢了!”
    “将军”,彭正宜呢喃了一声,鼻子微微发酸。他与耿天工同龄,年岁也不过弱冠左右。他能够做到参将,已经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当年先生尽心尽力的教导我等,如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竭尽全力的教导你们”,马平泰叹了口气,“我只望着,你们将来也要尽心竭力的去教导你们的后来人”。
    “继往开来,矢志不渝”
    他低沉的声音消散在夜色里,彭正宜听的鼻子发酸,缓了一会儿才问道,“将军是不是对这场战役没信心?”
    否则为何如此突然的说这些,宛如临阵遗言。
    马平泰没说话,只是在夜色里笑了笑。
    沈游也没说话,她只是带着姚爽一步步向南阳城走来。
    “将‘沈’字旗打出来”,沈游说道。她抬眼望向南阳城,这座还颇为巍峨的城池此刻全是断壁残垣,残肢碎尸。
    可见战局是何等的惨烈。
    然而稍后的战局只会更加惨烈。
    因为‘沈’字旗一打出来,项明原本就要驱逐豫州境内的皂衣军,如今有机会擒拿匪首沈游,对方势必会对南阳城发动猛烈的进攻。
    沈游亲临前线,以身为饵,吸引住了这五万中军。
    而南阳城内,只有一万皂衣军,经过这一场战役,皂衣军不足八千人。若是再扣除掉大夫、军匠等等,甚至只有七千人
    七千对五万,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
    况且若是项明久攻南阳却不下,势必会调动左右两翼的六万大军,以拿下沈游。
    杀了沈游的功劳,可比拿下一个州府大多了。
    这样一来,沈游便能够给西侧关中的两个省份和东侧黄淮平原的两个省份争取时间。
    只要其余的皂衣军能够拿下这四个省份的土地,哪怕只有半数州县,沈游这个诱饵,当的就不亏。
    “先生拿自己做诱饵,大人知道吗?”,姚爽一面护卫在沈游身侧,疾驰入城,一面调侃她。
    “咳咳”,沈游清了清嗓子,佯装无奈道,“没办法,项明看不上他”。
    姚爽便笑起来,“先生如今既要改变世人的偏见,又要利用世人的偏见,可真够忙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