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的烛火之下,李可之的语调都泛着冷意,赵识猛的打了个寒颤。
    赵识枯坐在营帐里已经半个时辰了。太长时间没说话,以至于他的嗓音干涩至极,“何、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李可之嘲讽的笑笑,丑陋的面容被烛火衬得越发诡谲,“若将军要束手就擒,只等上交兵权之后解甲归田,那便请告诉李某一声。李某人虽性格孤寡、无亲无故,却也惜命的很”。
    可不能陪着将军找死!
    赵识猛的喘息,“我与李立之并无旧怨,我若弃了兵权,他又怎会赶尽杀绝?!”
    李可之简直要笑死了。他固然知道这位主子天分都点在了军事上,可万万没料到,在政治上,对方竟然如此天真单纯。
    “庆父与闵公又有何私怨呢?”,不过是利益冲突罢了。
    这一声反问,彻底把赵识问住了。
    李可之淡淡道:“将军失去兵权就如同猛虎失去爪牙,病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斩草要除根的道理,我不信将军不知道?!”
    赵识站起来,不停的踱步,良久,沉声反驳道,“陛下呢!陛下总会保我一命的!”
    “哈哈哈”,李可之活像是听到了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前仰后合,开怀大笑,“陛下自然会保着将军”。
    赵识脸色一缓。
    李可之一字一顿,用一种恶劣的口吻嘲讽道,“陛下会保着将军的性命。保到他彻底收拢兵权为止”。
    赵识脚步一顿,阴着脸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届时,先是钝刀割肉。将军会眼睁睁看着同袍兄弟们一个个被贬谪,直到军中将领大换血,全部换上陛下放心的人。直到赵识这面旗帜在军中彻底倒下”。
    李立之笑道,“然后,就是快刀放血。一刀下去,将军势必人头落地。到时候已经没有部下为将军鸣不平了”。
    赵识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漆黑的夜里,灯火如豆。他的命运就如同这微弱的烛火,将明未明,只等主家吹一阵风,就熄灭了。
    “先生……可有何教我?”
    “我还是那句老话,全看将军愿不愿意听了”。
    别无他路,唯反而已。
    李可之平静道,“若将军执意赴死,还请将军早早告知李某,好聚好散”。
    别让一众同袍跟着将军一同赴死。
    “我若真的……那又能如何?”,赵识只觉更深露重,他语气幽微道,“不过是再将川蜀百姓拖入战乱之中罢了”。
    “我于打仗一道尚有所长,但于治理民生,并无长处。这些年里全靠王川维持朝堂”。
    这也是王川为何脾气又臭又硬,还能屹立不倒的原因。
    李可之惊讶道:“将军该不会以为王大人也能有什么好结局吧?”
    赵识一哽。
    “原本将军与王大人一文一武,算不上攻守同盟、守望相助,但好歹还算是有些交情的普通同僚”。
    “王大人倒好,自绝生路!”
    李可之评价道:“当日在朝中,王大人自诩忠义,试图削去将军兵权。他与李立之短暂结盟,这固然让他成功削去了将军的兵权。但也为日后埋下了祸患”。
    “除去了将军,李立之是绝不会放过王大人的”,李可之感慨道,“将军与王大人是唇齿相依的人。唇亡齿寒呐!”
    赵识郁郁道,“我不长于治理民生,若真要……,那岂不是还得劝服王川,投靠于我?”
    李立之嗤笑一声,“王大人自诩忠肝义胆,只怕是一头磕死在将军面前都不肯投降的”。
    赵识喃喃道:“我又有哪里不忠心了?”
    何至于落得今日下场?
    李可之叹息一声,“将军,若要成大事,切忌游移不定。将军自己都还心生犹疑,又怎敢起兵清君侧呢?”
    但凡造反,总要有个名头的,李可之连名头都找好了。
    “若将军实在不愿意斩杀旧主,倒不如……”
    “如何?”
    李可之咧嘴一笑,“不如投靠新主”。
    赵识一愣,皱眉道,“先生何意?”
    “时局乱象丛生,各路英雄纷纷崭露头角。然而遍观天下英豪,有成王之象的不过两位,一为秦承嗣,二为皂衣军”。
    “至于陛下”,李可之眼睛小,嘲讽的眼神却相当有力,“早些年还有雄心壮志,现如今……呵,不过土鸡瓦狗耳!”
    “若不是川蜀占据天险,又有一众忠心的臣子保驾护航,咱们这位陛下,只怕早就命丧敌人之手”。
    赵识深呼吸了一口气,便是要背弃恩主,他也不想说佘崇明的坏话。于是他转了个话题,“那秦承章呢?”
    李可之脸色一黑,“将军,投靠秦承章还不如维持现状呢!”
    “如今将军与陛下尚且还有些旧日情分,可与秦承章却毫无瓜葛。况且秦承章此人,秉性暴虐,心胸狭隘,皆是昏君之兆”。
    “况且如今秦承章被皂衣军逼至金陵,摆明了一副夭亡之象”。
    李可之断言道,“秦承章绝非明主”
    “说来说去,可选的就只有皂衣军和秦承嗣”,赵识喃喃道。
    李可之摇摇头,“准确来说,只有皂衣军”。
    他解释道:“因为秦承嗣居于北方,实在是太远了,隔着淮河与大散关。他若要南下,先过秦承章、再过皂衣军,其南下之路,堪称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