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有的亲朋故旧都在那里,那个世界刀削斧凿刻出了沈游的性格与模样,她天然的怀揣着对于家乡的眷恋,如同落叶想归根。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试一试。
    约莫是结婚这个场景过于感性,素来坚韧的沈游居然开始离愁别绪起来。
    沈游坐在四人抬的轿子里发了会儿呆,一个人丧完了淤积已久的坏情绪和心理压力之后,又收拾好心情开始迎接今日的婚礼。
    努力在这里生存与竭力想要回家并不冲突。
    周恪穿公服骑马,簪花披红。迎亲是不能够原路返回的,他绕着金陵城跑了小半圈,身后跟着沈游的六十六抬嫁妆以及他给的聘礼。
    婚丧嫁娶不稀奇,但盛大的婚礼还是比较少见的。
    队伍里的喜娘一路都在洒铜子,围观的人一面捡钱,一面好听话不要钱的往外送。
    周恪的聘礼与嫁妆全是实在货,许多甚至极为贵重。
    沈游蒙了盖头看不见,实际上光是她坐的那顶轿子就是昂贵的万工轿。
    金陵一地由于富裕,素来嫁女娶媳奢侈成风,许多人家好面子甚至会去打造各类奢饰品。有专门的店铺专做此类物品的租借生意。万工轿就是其中一种。然而更富裕的人家是不屑租借的,他们更愿意自己重金打造。
    沈游坐的这顶轿子就是周恪当日定下婚约之时就开始制作的。当时他不过是希望能够给未来妻子做脸面。
    可等到周恪意识到自己心悦沈游的时候,他当即砸了重金要求做的更为华美精致。
    周恪骑在马上,笑盈盈的想,沈游要是知道了,必定要说这么多的小钱钱,撒出去她还得付一半!
    周恪简直可以想象沈游茫然、震惊、懊恼的样子。
    是鲜活的沈游。
    周恪第一次觉得被众人围观其实也还不错,毕竟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见证。今日之后他们就有了四年的时间可以相处,他可以慢慢的让沈游喜欢上他。
    至于相处四年沈游都不喜欢他这个可能……
    周恪笑盈盈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轿子,像是要穿透那些繁复的花纹金饰看到轿子里的沈游。
    他是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可能。
    一路喧哗热闹,好不容易到了周府,沈游与周恪拜过天地,众人哄笑着挤在房间里想看新娘。
    周恪笑了笑,拿起一杆如意秤挑开了沈游的红盖头。
    当即就有人惊呼起来,面白如玉,姿容秀美,看着就是个绝佳的美人。沈游被众人灼灼的目光盯着,只好佯装羞怯的的低下头,众人笑盈盈的恭贺新郎官好福气,再说些吉祥话。
    合卺同牢结发,一个个程序走完之后,周恪还得去宴宾客。
    沈游好不容易熬到来看新娘子的人都走了,心急火燎的卸翟冠,这东西压得她脖子疼。
    又琴和玲珑作为陪嫁,赶忙上手帮忙。
    沈游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又去洗漱沐浴。
    “这是什么?”
    沈游一呆,又琴却比沈游还迷茫,“是老夫人请我带给娘子的书”。
    懂了懂了,沈游当即表示她会好好看。打发了又琴和玲珑出去之后,沈游一时好奇,顺手翻了翻。
    不得不感叹……画师功底深厚啊!
    沈游折腾了一天,整个人累得不行,奈何出自于合租室友的礼仪,她还得跟周恪商议关于如何划分地盘以及未来规划,只能够熬夜修仙等周恪回来。
    夜半三更,沈游瞌睡的不行了,周恪才堪堪推门进来。
    “怎么还没睡?”
    沈游一下子惊醒,只闻见周恪酒气熏天,“先去洗漱,一会儿有事找你商谈”。
    周恪当然知道沈游要谈什么。他洗漱完穿着一身亵衣,披头散发的出来,乍一眼看,颇有些美男子出浴的姿态。
    沈游下意识吹了个口哨。
    周恪:……
    虽然我的确是故意的,但是你未免也太熟练了吧。
    周恪皱皱眉,坐了下来,“要谈什么?”
    “你孝期已过,可有以后的规划?”
    周恪了然,沈游不是要问他想不想做官,想想都知道周家祖父是绝不会让周恪赋闲在家的。
    沈游要问的是周恪是想做京官还是想外放?大概能够有几品?是想干出点事业来还是想糊弄糊弄周祖父?
    “你呢?可有什么建议?”
    沈游一皱眉,干脆摆明了车马,“我原本打算留在金陵发展,但是具体得看你的计划”。
    周恪深深的看了眼沈游,用后脑勺想都知道沈游在说假话。
    “沈游,你我如今夫妻一体,四年之内,在外人眼中,你的任何行动都代表着我。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坦诚一些,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沈游没有丝毫被戳破的心虚。她早就知道一旦成婚,外人眼中必定会认为她代表周恪,然而麻烦的是,周恪的行动却未必代表她。
    因为这是一个男尊女卑、讲究三纲五常的男权社会。
    所以理论上来讲,沈游占了周恪的便宜,扯了他的大旗。因为一个妇人的身份比未嫁女更好使。
    “我原定的计划就是在金陵发展”,扎根于金陵城外的村落、小城等等。古来皇权不下县,这些地方全都是由乡绅自治的,有土地的地主、宗族势力、秀才乃至于举人老爷,共同构成了复杂的地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