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些养济院的房子留下来成了大量乞儿、老人、女子的栖身之地。他们白日里或是乞讨、或是做工,晚上再回养济院睡觉。
    况且养济院的房子其实已经很破败了。天下下大雨,屋子里就下小雨;外头刮大风,屋子里刮小风。
    养济院内有屋舍六十五,每间屋子或是几间屋子就有管理者。奈何吏员们由于时常收不到工资,天长日久之下各出奇招。
    有的跟人牙子交情好,人牙子时常来这里挑孩子,吏员就能拿到一笔钱。有的专门承包各类浣洗衣物、倒夜香等活计,做个中人抽成。还有的专让老人、小孩乞讨。
    养济院演变成了包住宿的大型劳动力市场。
    但无论如何,这些龌龊都掩盖在湖面之下,毕竟来投奔养济院的人属于良家子,是有人身自由的,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就算是卖给人牙子那也得他们自己同意,而且这个人牙子多数是把他们卖去高门大户当仆婢,不至于去下九流的地方。
    当日沈游之所以选择了灾民而不是养济院,当然是因为没钱给这些吏员们抽成。要知道,这帮吏员们心黑的很,发下来得工钱甚至要抽成一半走。
    “招人”,沈游站在了养济院的第一间屋舍内,“包两餐,没工钱”。虽然真实条件远远比这好得多,但沈游是决不能这么说的。
    沈游这种条件是吏员们最烦的。没工钱他们就没有抽成,总不能让底下人把吃进肚子里的饭吐出来分一半吧。
    即使她给出了了一个如此苛刻的条件,屋子里住的一众老人、孩子、女人依然很心动。
    “你谁啊?”
    吏员虎头气势汹汹,精瘦精瘦的个头搭配极为凶恶的脸,又吊着个三白眼,看上去就不太好招惹。
    “我是雇人的,招三人”,沈游嘿嘿地笑笑,顺手递了十来个铜板给虎头。
    虎头摸了摸那几个通宝,“嗯”了一声。
    当即就有女子问道,“是要让我们去干什么的?”
    “嗐,家里刚刚买了点地,就想找几个人种地”。
    “小郎君,你看我成吗?”。
    沈游今日还是裹了胸,发育期裹胸简直疼得她两眼泪汪汪。
    沈游压抑着痛苦,抬眼一看,对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是个面容悲苦的小脚老太太。沈游挺为难的,她来之前就决定这一次主招的是孩子,她连长成了的青壮年都不要。
    孩子小好教养,而长成了的青壮年三观定型,极难改正。况且一个青壮年还留在养济院里,极有可能是好吃懒做那一款的。沈游是要人,又不要祖宗。
    可如果是小脚的话,别说下地了,连喂养鸡鸭鹅的活儿都不能干。
    “老人家可有什么技艺吗?”
    老太太眼神黯淡,整个人像是萎缩了的植株,多年不见阳光,“叫小郎君为难了”。
    沈游狠不忍,却又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一旦她招收了这位老太太,周围其余老人势必蜂拥而上。
    “小郎君不要我这个老不死的,我孙女今年七岁,能干很多活了”,老太太殷切看向沈游。
    沈游这才意识这位老人是想迂回着推荐她孙女。
    “可以,我家正好想雇佣十三以下的孩子”。
    此话一出,沈游原本还以为周围人会都涌上来报名。
    然而实际上,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
    沈游扫视了一圈才发现,绝大部分孩子身体紧绷,眼中满是警惕,有的甚至已经拔腿欲跑了。
    沈游哭笑不得,雇佣十三以下的孩子明显不是为了种田,再加上包吃这个条件太好,居然让这帮人以为她是个骗子。
    “小郎君,十三以下的孩子怎么给你种田?我等好歹也是由官府管理的,你若敢骗人,当即送你见府尹去!”
    虎头气势汹汹,三白眼更加凶恶。
    沈游笑着解释,“我要的不是普通的种田老农,否则我就该去找壮劳力,何至于要来这里寻”。
    “你要有手艺的?”
    沈游点点头,“我想找一些常年种田,勤恳有经验的”。
    沈游是希望能够做育种的,当然需要有经验的。
    “除此之外,我招孩子也不是白花钱的”,
    “我的铺子大,想找几个知根知底的人,可外头雇一个账房、管事又贵又不知根底。还不如挑几个孩子自己教教术数。况且将来我走南闯北要行商,那都要人手的。”
    虎头更奇怪了,“你这又要种田又要做生意,看起来家业还挺大,家里应该有家生子啊!”
    沈游当即叹了口气,示意虎头凑过来。两人先互通了姓名,紧接着就低语起来。
    “虎头兄,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看虎头兄愿意护着这帮老弱,倒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沈游吹了个彩虹屁,“兄台,我是刚刚分家出来。家中庶子啊!”
    她给了虎头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虎头秒懂,家中庶子被分出来估计手里就零零星星一点钱。分到的家业保不准全是样子货。
    现在这是要白手起家,发愤图强,却又苦于没有人手,手上钱还不够,只能上养济院雇老弱了。
    “可养孩子费钱着呢,你手上的钱够吗?”
    沈游拱手一礼,“多谢虎哥为我考虑,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得自己养人手。这可不是要买伺候人的仆婢,而是要一些有真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