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还是苍白的,他语气轻飘无力,说道:“盛元公主目无纪法,肆意妄为,私自率兵围困裴府,有伤风化,不足以再作为女子?表率。现收回其镇妖司指挥使一职,停职反省……”
    皇帝话音没有说完,仁寿殿外传来说话声。太监在外面拦着,压低了声音,又是威胁又是劝告,然而,那道清冷优美的音色还是穿过纵深的殿宇,清晰地传到皇帝和李朝歌的耳朵里。
    “臣求见?圣上。”
    “顾明恪?”皇帝微微皱眉,十分不解,“他怎么来了?”
    李朝歌眼睛也瞪大,意外地回头。顾明恪不顾内侍阻拦,大步走到仁寿殿内,停在李朝歌一臂远的地方,对皇帝行?礼道:“参见?圣人。”
    “顾少卿。”皇帝看着顾明恪,问,“怎么了?”
    顾明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疾不徐道:“臣打搅圣人养病实乃罪过,但是臣做错了一件事,必须来圣人面前请罪。”
    皇帝被这个发展绕晕了,他目光扫过顾明恪,有点不明白顾明恪葫芦里卖什么药。皇帝顺着话音问道:“你何错之有?”
    “一个巴掌拍不响,昨日之事?并非盛元公主一人之错,臣亦有责任。”顾明恪似乎细微地顿了顿,随即面不改色道,“其实,昨天公主闯入裴家,是和臣有约在先。先前臣和公主出现一些矛盾,臣一时情绪化,便和公主打了个赌。阴差阳错,不慎演变成昨日的局面。此事和臣脱不开干系,臣愿与盛元公主同罪。”
    李朝歌愕然看着顾明恪,他的话李朝歌每一句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李朝歌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把顾明恪的话拆开,每一句都能对应上?,有矛盾、打赌等都确有其事,不过,被他这样调整顺序后,因果逻辑便完全不同了。
    顾明恪的话落在皇帝耳朵里,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李朝歌和顾明恪有私情,两个小情人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顾明恪一时生气,赌气说有本事你来裴家抢人,结果李朝歌真的打上?门去抢。这个发展很符合李朝歌和顾明恪的性格,再结合前段时间这两人的绯闻,还真有点样子。
    但是,就算顾明恪和李朝歌真的打了赌,李朝歌早不上?门晚不上?门,偏偏挑在太子?提议和亲的时候行?动?
    皇帝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但打赌一事?,皇帝有点信了。
    这真的像李朝歌能干出来的事?。
    这样看来,李朝歌并非成心和皇帝对着干。她若已有意中人,不愿意和亲,冲动之下做出偏激之举,倒也情有可原。皇帝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他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李朝歌一个公主,怎么会有政治上?的野心呢?
    李朝歌表情十分复杂,她一言难尽地看着顾明恪,顾明恪他到底在说什么?他自诩正人君子?,从不说谎,结果他就玩弄语言陷阱,故意误导人?
    然而李朝歌的表情落在周围人眼里,就办成了公主情难自抑,望着顾少卿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内侍不由叹气,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有顾少卿这样的才俊在先,盛元公主怎么会愿意嫁给?四十多岁的吐蕃赞普呢?唉,真是可怜。
    众人的表情都十分唏嘘,皇帝冷酷君王的一面退去,性情里?温和柔软的一面又占了上?风。皇帝长长叹气,说:“你们两人身为朝廷命官,行?事?竟如?此糊涂。这般感情用事,日后如何在朝为官,秉公执法?”
    李朝歌和顾明恪一起低头,任由皇帝数落。皇帝骂了一会,感觉消气了,就说:“盛元公主和顾明恪因私废公,影响恶劣,现令两人停职查办,留在家里?反省,什么时候反省明白了,再回来上朝。”
    李朝歌暗暗撇嘴,她还没动作,顾明恪那边已经拜了下去:“臣遵旨。”
    李朝歌只能跟着行?礼,认下这份惩罚:“儿臣遵旨。”
    顾明恪领了罚后,完全没有停职之人的悲伤,温和地问候了皇帝身体后,就有礼有节告退。李朝歌跟着出门,等走出仁寿殿后,她追上?来,对顾明恪说道:“愚蠢,本来只有我一个人受罚,现在可好,两人一起停职了。”
    顾明恪并没有反驳,他平静地接受了李朝歌的指责,说:“难得能休息,有何不好?我的书你搬过来了吗?”
    “没有。”李朝歌硬邦邦地说道,“自己回裴家搬。”
    顾明恪听到这话,就明白东西已经搬到公主府了。他沐浴中在阳光中,轻松地理了理袖子?,不疾不徐往公主府走去,迎接自己没有期限的假期。
    李朝歌作为另一个被停职的倒霉蛋,从现在起也无限期放假了。其实李朝歌哪能不知道,皇帝最开始说的是“革职”,后来顾明恪来了,皇帝才改成“停职”。一字之差,但意思天差地别。如?果今日没有顾明恪,李朝歌的仕途极可能要止步于此。
    这并不包括在协议成婚的要求里?,他本没必要这样做,但他依然做了。李朝歌承他这份情。
    七月的阳光明耀张扬,洒在地上,白晃晃的刺人眼睛。李朝歌和顾明恪并肩走在皇城中,两边路过的官员衙役见了他们,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视线,甚至四周墙角门后都藏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经过镇妖司时,李朝歌甚至看到了白千鹤的脑袋。白千鹤一颗脑袋悬在墙上?,远远对着她挤眉弄眼,李朝歌看着就手痒,她正打算找颗石头,被顾明恪按住手,说:“行?了。难得放假,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