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少师从?利益出发,一条条给皇帝罗列和亲的好处。如果和亲的是普通公主或宗女,太子少师这些话就是一个美?丽的蓝图,根本无法实现。但如果那?个人?是李朝歌,这一切就并非妄想?。
    可是,皇帝想?起?李朝歌六岁走丢,去年才刚刚找回来。她在民间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回宫,一转眼却要?送她去和亲,未免太过残忍。皇帝不为所动,说:“盛元公主和普通公主不同,她已经在民间吃了许多?苦,她回来的时候,朕曾允诺加倍补偿她。这才一年,就让她去和亲,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此事不妥,还是作罢吧。”
    “圣人?。”太子少师拱手,目光恳切地看着皇帝,激昂道,“圣人?就算不想?要?千秋功业,那?当?下之变,圣人?总该考虑一二。臣知道圣人?仁善,疼爱女儿,不忍女儿受苦。但大唐基业来之不易,臣不得?不做这个恶人?,说一些逆耳之言。为人?臣者,忠君之事,分君之忧,谏君之错。君尊臣卑,臣虽然出谋划策,但圣人?不想?收纳吐蕃,臣亦不敢左右圣人?决定。然东宫不稳却威胁大唐传承,臣就算丧命,也必须阻拦圣上。”
    皇帝没想?到区区和亲怎么又扯到大唐传承之上,皇帝问:“此话怎讲?”
    太子少师深深拜了一拜,肃容道:“圣人?信任妻女,放权于天后,但如今尾大不掉,已经威胁东宫。圣人?之下,政令皆出天后之手,民间只闻天后,何闻李唐?太子孝顺,不忍忤逆母亲,对天后一让再让,如今已被天后夺走实权。不止于此,天后还将禁军交给盛元公主,如果天后和盛元公主有什么其?他心思,太子该如何自保?”
    皇帝的脸色严肃下来,他身?体不好,许多?事情无法亲力亲为,只能找人?帮他。皇帝不放心交给臣子,万一养出权臣,以李善那?个懦弱的性子,如何抗争?皇帝也不放心交给宗亲郡王,甚至连李怀都不能放心。
    思来想?去,皇帝只能选择枕边人?。如果人?分三六九等,天后无疑是一流人?物,她碰到了机遇,马上就握住并发扬光大,等皇帝意识到的时候,天后权力已经膨胀到连皇帝都无法遏制。
    但这终究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皇帝依然选择信任天后,维持着他和天后的权力平衡。但皇帝能压住天后,太子却不能,后来李朝歌回来,皇帝想?着制衡,便分了一部分权力给李朝歌。
    如何制衡各方权力是一个帝王终身?研习的必修技,皇帝以为他将权力分散给各方,李善就能稳坐皇位。但是没想?到,皇帝分出去的权力太多?,已经多?到让东宫无地立足。
    皇帝扪心自问是为了太子好,可是,太子及太子背后的人?,是否甘愿被削弱呢?皇帝默然,太子少师依然慷慨陈词,言辞凿凿道:“圣人?,终究东宫才是一国之本。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天后只手遮天,您在世时,自然能压制天后,但万一陛下百年,天后再无阻拦,又有谁能限制她?为了太子,为了江山稳固,为了大唐基业,请圣人?快刀斩乱麻,将天后的左膀右臂折除。这不光是安东宫的心,更是安天下臣民的心啊。”
    说完,太子少师深拜在地,长跪不起?。李善暗暗叹了口气,也深深下拜:“请圣人?三思。”
    如今这已不是和亲的问题,而是皇帝态度的问题。从?去年以来,天后大力扶持李朝歌,李朝歌也对天后言听?计从?,如臂指使?。这两人?很明显在挤压东宫的生存空间,如果这时候皇帝同意将李朝歌嫁去吐蕃,那?就是在向所有人?表态,在天后和太子中,皇帝始终站在太子这一边。
    从?始至终,这就是天后和太子的战争。李朝歌,镇妖司,和亲,都是筏子。
    今日轮到裴纪安当?值,他进殿时,内侍说皇帝在和几位相公说话,让裴纪安去侧殿等一等。裴纪安去侧殿抄录,相公出去后,裴纪安手里有字,便暂时没动,打算等写完再去给皇帝请安。然而,只是片刻,外面?又来人?了。
    裴纪安原本没有当?回事,可是渐渐的,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太子和皇帝的对话。太子说,要?送李朝歌去和亲。
    简直荒谬,大唐嫡长公主,岂有和亲的道理??裴纪安气得?不轻,但如今公主中只有李朝歌未曾定亲,如果真要?和亲,李朝歌就是唯一的人?选。
    太子和太子少师的话音越来越快,而皇帝却逐渐沉默,像是被说动了。裴纪安心里狠狠一咯噔,他静静瞥了眼外面?的内侍,见无人?注意他,便悄然起?身?,往殿外走去。
    他要?赶紧出宫,去提醒李朝歌。万一皇帝这边写了圣旨,那?就全完了。
    裴纪安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侧殿,再加上是熟面?孔,没多?少人?注意他。裴纪安离开仁寿殿,立刻加快脚步。长阶上吹来一阵风,裴纪安衣袖鼓起?,呼吸间尽是湿闷的水汽。
    要?下雨了。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裴纪安出宫时长风浩荡,等他走到镇妖司,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来。镇妖司的门卫见裴纪安孤身?前来,吓了一跳,连忙撑着伞迎下来:“裴拾遗?下这么大的雨,拾遗怎么都没带伞?”
    裴纪安哪有心思找伞,他来不及清理?身?上的水迹,急切问道:“盛元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