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因为咳嗽的痛苦，姬子痴长睫沁着湿润，他用力眨了眨眼，眸底焦急慌乱散去，却是一片平静。
琥珀色的眸子如同美玉宝石，静谧至极，若这双眼眸是潋滟湖水，那能映出最幽静的身影。
他不会哭。
被抛弃又如何。
反正不是第一次被抛弃。
压下心底窜动的暴戾因子，姬子痴手指搭上桌案，修长指节扣紧案面，手背青筋显现，他慢慢站起身。
头重脚轻，他怎么了？生病了？
也对，他现在本身就处于重病中。
姬子痴揉了揉眉角，正要走向床榻躺下去休息时，忽然低眼瞥到脚下踩到的一张字条。
他面无表情俯身捡起。
是器灵的辞别字条，器灵说找到自己的宿主了，所以今后不会再叨扰他，还说有缘相见。姬子痴平静地想，撕碎了字条。
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迈向自己的床榻，只是在半路时，少年忽然笑了。
随即，洞府内响起一阵砸东西的声响。
“......”
姬子痴抬手捂住咳嗽，寒意侵体，他的灵根十分脆弱，方才情绪过于激动，恐怕对自己的康复有影响。
洞府内一片狼藉，少年面上已经恢复温良，此时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残骸。
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这洞府的狼藉不可能是因为这个乖巧病弱的少年，少年只是收拾烂摊子的小可怜罢了。
“呀，不好了。”雪白指尖被水镜的碎片滑破，流出刺眼的红色，姬子痴嫌弃地松开镜片。
“水镜坏了，我要去杂货房买新的水镜。”
伴随着喃喃自语，姬子痴站起身，走出洞府。
***
十一是灵墟宗的一个小童。他是第十一个进入灵墟宗的小童，前面的十位都是资历很老的前辈。
这次司笑师姐身边的小童放假，正好是他替班。
说实话，十一并不想接这门差事，毕竟司笑师姐性子难以捉摸，行事古怪还特别凶。
但能跟在司笑师姐身边做一段时间的小童，能在他的履历添上极大的光彩，于是十一过来了。
不远不近地跟在那名身形纤细，神色疲弱，背影像风一吹就散的少年身后，十一不由得开始跑神。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前辈换班的时候那个表情如此地古怪，还嘱咐他要有强大的心理准备。
想他们这些小童，都是金丹修为，却要跟踪一个练气。
而且那练气还是宗门的外门弟子。
他跟踪的原因居然还是要找个好时机套麻袋把人捉走。
哪有掳走自家宗门弟子的？
十一真的是看不透司笑师姐的脑回路。
不过，他也听说了，这练气少年是得罪了司笑师姐。少年名为姬子痴，因为一些缘故，害的司笑师姐被缘汝真人当众责骂。
司笑师姐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这样丢了面子，自是气极。但她不可能寻缘汝真人的麻烦，所以盯上了这姬子痴。
把姬子痴套麻袋掳走，送到司笑师姐的蛇窟，这就是十一上岗后的第一个任务。
他要好好表现。
不管此事有多荒谬，十一都会认真完成。
司笑师姐之命，不敢不从。
见姬子痴行走的方向，应该是杂货房，杂货房人多，倘若他到达杂货房，那就不好下手了。
所以要提前套麻袋。十一扭头看了看周围，此处人迹稀少，是个行凶的好地方。
就这里了。
十一悄悄缩短和姬子痴的距离，少年口中的话传到他的耳中。
细细碎碎，嗓音弱得像小猫，随风就散，十一束起耳朵散开了金丹修士的神识才终于听清。
“立身修性，闭视听，少言语，潜龙沉渊......”
这在做什么？
念清心咒吗？
听着姬子痴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十一起了身鸡皮疙瘩，他怎么感觉......这个姬子痴有点吓人。
十一甩了甩头，管他呢，是司笑师姐要收拾姬子痴，他只是捉人的，办好自己的活就行。
这般想着，十一从锦囊中掏出准备好的麻袋。
直接套向姬子痴！
作者有话要说： 司笑：套麻袋，想不到吧~
第26章
舅舅经常和他说：
“立身修性，闭视听，少言语，潜龙沉渊......”
“争锋露芒，非善事，若否，爪牙具剥，沉溺深渊......”
姬子痴克制因器灵离开而产生的暴戾情绪，机械式地重复这段话。
他模模糊糊地记得，母妃和他有一段时间并不是住在冷宫，那时他还小，皇帝似乎还未讨厌他，母妃也没有被人称之为妖妃。
舅舅偶尔会过来，舅舅是朝中重臣，是他的导师。
某日，他犯错了，舅舅脸色严肃，念出这段话，并问他：“四殿下，你可明白这话的意思？”
“如果我崭露头角，就会被拔掉爪子，惨死深渊，享尽孤独。”姬子痴瞳孔静谧，慢慢道。
闻言，他的舅舅皱了一下眉。
沉声道：“跪下。”
“知道哪错了吗？”
“不知道。”姬子痴道。
小少年粉雕玉琢，眉眼精致，只是那双琥珀色瞳孔中深藏的情绪让人无端害怕。
“我教你这段话，是让你学会隐忍，问你是何意，你为何看不到前面的话。”舅舅深深看他一眼，重复道：“你要学会隐忍。”
舅舅眉头深蹙，像是遇到了棘手难题，又问他：“你告诉我，今日我为何让你过来。”
“因为我犯错了。”姬子痴语气平静。
“对，你犯错了。再告诉我，你为何要折断娘娘的花。”
四殿下顽劣，折断了萱妃娘娘的爱花，这便是姬子痴犯的错。
很小的事，宫人们都不知道为何主子们这般生气，在不远处悄悄观望着。
听到舅舅的问话，姬子痴眼睫微低，“我不小心碰到，那花就断了。”
那些花很漂亮，周围像散发着星光，有微小的法阵悬浮，姬子痴被吸引，不由自主就碰了。
但其他宫人都说看不到他所说的光芒。
“娘娘！您要做什么？”这时，随着宫女的呼喊，他的母妃，萱妃娘娘冲了过来。
这位貌美的娘娘，抬手扇了姬子痴一巴掌。
脸上兀地挨了一巴掌，姬子痴怔怔抬头，看着他的母妃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恐惧、愤怒、怨怼。
“那是什么东西！”萱妃娘娘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能碰到那些花，就是你的错！”
“四殿下，娘娘心情不好，一时失语，您可千万不要把娘娘的话放在心上。”宫人很快过来劝架，安慰他。
姬子痴被宫人扶起，听到母妃痛苦地对舅舅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停下修炼，子痴就不会......”
他还没有听清母妃和舅舅的谈话，就被宫人强制拉着离开了。
最后，四殿下被宫人小厮带走避开，事情不了了之。
姬子痴逃到修仙界后，偶尔会想起这些情景，不管是不是在冷宫，他的母妃总是那般喜怒无常，而舅舅总会教导他学会隐忍。
姬子痴曾经以为舅舅教他隐忍，是为了让他韬光养晦。
现在想想，原来舅舅早就看出他是什么人了，舅舅是让他隐忍自己的性子，藏下他那暴戾的情绪，最好一辈子都在伪装中生活。
在舅舅的教导下，在母妃紧张压抑的督促中，他确实改了自己的性子，磨平棱角。
变成了一位温润良善的少年。
“......”
姬子痴想，以前他看不懂，听不懂，现在回忆起来，他的母妃和舅舅应该并非常人，似乎与修仙界有关，等他变强大，他一定会回到人间，去为母族报仇，顺便查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姬子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抬手触及额头，迷蒙地想，发烧了吗？
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撑着走到杂货房......
姬子痴的思绪停在这里，下一刻，他眼前兀地一黑。
“捉住了！”十一系紧麻袋，兴奋地说。
***
恶毒女配司笑的蛇窟就建在她的洞府后。
等待姬子痴被捉来的时间，司笑在洞府内走来走去。女郎微微咬着唇角，身上流苏佩饰随着她的步伐漾动，划出焦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