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闭下眼,摆摆手。
    再挣开时,目光如炬,对着一干仆从朗声道:“周家良善,不欺不虐,周家家规,不容藐视。尔等循规,自是相得。如不守分,绝不轻饶!”
    众人一凛,齐齐跪下,口称谨遵。
    挥退仆下,只剩周家自家人,赵老太太看向幺子:“平儿心计之深,你现在可明了了?”
    周纪冬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来:“可是也没有证据,万一误会了呢?”
    赵老太太咬牙:“你糊涂!要是有证据就是你喝的那杯茶!可是证据被你弄哪去了?回去你给我好好跪跪祖宗牌位!彻底想清楚再出来!”
    又扫向家里的大小爷们:“你们别把内宅之事,只当女人家的事,这事发生在前院,在场的都是爷们,但凡你们警醒些,也不会弄得这么投鼠忌器,家宅不宁。恐留无数后患。”
    众子孙皆喏喏。
    王氏趁机给婆母端上杯茶。
    赵老太太喝了一口,缓了下对着薛氏:“我知道这事儿有些委屈了你。只是事已至此,难不成真的打杀了她?不说律法,咱老周家也向来没这毒辣门风。远远发卖了也不是不可,可你看她现在顶着那股气性,豁出去,坏了老四的名声,你的夫君身败名裂,对你有什么好处?她的身契给你,在你那儿,她只是个伺候你的丫头。她还喝了药,你还有何惧?过个几年她耐不住了,打发她出去也就是了。”
    接着她又严厉起来:“只是看好自己的孩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也不许你磋磨太过,传出对周家不好的名声。”
    薛氏此时也明白了些,终于不闹了。
    人和身契都握自己手里,没名没分没孩子,还不是随自己搓圆搓扁?
    这甚至比一下打杀和发卖还解气。
    其他人大多也在赵老太太的点拨下,明白此事的不简单。
    乡下不比深宅大院,有个风吹草动很容易传扬出去,哪怕是对下人打骂苛待也难免被人诟病。
    何况四爷还真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一般人家也就罢了,不说周家为人家风,就现在周家子孙正是蒸蒸日上之时,也绝不容有此纰漏。
    看除了周霁小似懂非懂,别人都已知其厉害。
    老太太长舒了口气,打发众人各自回去。
    私下又狠狠敲打周纪冬一番。
    等众人退尽,老太太的精气神才一下子被抽干般,闭眼歪躺在床上。
    王氏急得叫人去喊大夫。
    姝眉急急想检查祖母,老太太此时却睁开眼,止住那母女,缓缓道:“我没事,就是想歇一会儿,留个丫头,你们都先下去吧!”
    王氏哪里肯,只打发了姝眉她们,自己和麦香守着。
    赵老太太也就没再言语。
    正房是彻底平静下来了,可周家大院其他人的心可就都不平静了。
    尤其是四爷周纪冬。
    从母亲屋里出来,他蔫头耷耳想去祠堂跪牌位。
    三爷叫住他,让他先回自己院子,给自己媳妇,还有等在那儿的媳妇娘家人一个交待。
    看着不远处幽怨看着他的媳妇,四爷的心有点扎的慌。
    过去拉过她的手,一言不发的往自己院子去。
    不敢看旁边泪眼滂沱的人。
    等见到丈母娘和小舅子,这货一冲动就想给丈母娘跪下。
    丈母娘钱氏却先看见自家闺女哭得那个狼狈样。
    立马炸了:“咋了?周纪冬!你敢欺负我闺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忘了你的小命是谁救的?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今儿你不说明白,老娘跟你没完!”
    见了亲人,薛氏更是委屈,哇!的哭着扑到钱氏怀里。
    小舅子也不干了,上去揪住自家姐夫就揍。
    咣咣挨了好几下的周纪冬,又想起前次在丈母娘家喝醉了,和小舅子掐架挨揍的耻辱。
    再说要不是那次喝酒干仗,他也不至于堵气回家,在书房醉醺醺迷糊糊又跟平儿“干了一仗”。弄到如今的鸡飞狗跳。
    越想越气血上冲,四爷也是有脾气的!
    大吼一声:“你揍!接着揍!揍够带你姐走!老周家不怕出个和离的!”
    这一嗓子相当奏效,小舅子不揍了,媳妇不哭了,丈母娘不骂了。
    一屋人惊呆被震慑状,让四爷豪情万丈。
    可惜自觉威风凛凛的感觉还没充分,钱氏推开怀里的闺女,一骨碌躺地上,绝对女高音的高音区:
    “不怕五雷劈的白眼狼!忘恩负义的老周家!桂英他爹!你咋不睁眼看看?你救了一家子什么东西?连恩人的闺女都敢休,良心都让狗吃了!”
    老太太这绝命杀招一出,周四爷立即从英雄到狗熊。
    四房也成了马蜂窝。
    最后倒是薛氏劝住了自家娘。又把平儿的事简单说了说。
    钱氏差点又疯。
    还是薛氏说:“娘!这事儿已经这样了,咱们再闹不过是闹大发了,让不知情的都知道了,倒是坐实那贱蹄子的名分了。”
    钱氏双眼冒火:“坐实名分?GP!这么个下贱胚子就该直接打杀!”
    熊了好一阵的四爷想起娘亲的教诲,难得脑子灵光一现: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奴仆,随意打杀也是违反律法,要挨板子坐牢的!”
    钱氏噎了下,小老百姓对官府的敬畏根深蒂固、由来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