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烨听这话,心中大觉沉重,可转眼睨见阮岭竟如一个女子般红了眼眶,仿佛立即便要哭哭啼啼,皇帝陛下又觉得甥男这副模样极为丢脸,忍了几忍才忍住去揉胳膊上暴蹿的鸡皮疙瘩,没再打击阮岭,只对陆离说道:绚之今日既觉不适,早些休息,不用出宫,就留宿宫内,阮岭,你可得把绚之照顾好了,无论如何,今日都别再让他忧劳政务。
    这才又让江迂传诏萧小九入见,但议事既已被打扰,皇帝陛下也打算趁这空闲,往含象殿去与迟儿说笑一番,干脆便将诏见萧九郎的地点定在了含象殿。
    迟儿听说九舅舅要来,欢喜得一蹦三尺高,这让皇帝陛下大觉妒嫉,问道:迟儿从前,不是甚觉你九舅舅无趣么,何时这般亲近了?
    儿子什么时候觉得九舅舅无趣了?太子殿下满腹疑惑。
    你小时候。贺烨伸手比了一个高度:这点大时,不是抱怨过九舅舅只知看书,不愿搭理你?
    迟儿苦思冥想,依稀记得仿佛是有这么回事,笑道:可在邙山时,九舅舅便判若两人了,九舅舅参透了大半套金匮遗书,告诉了我不少趣事,九舅舅说,千年之后,这个世界会大不一样,有种神物叫做时光穿梭器,乘坐上去,就能抵达千年之前,也能抵达千年之后,九舅舅说师祖之师祖,就是乘坐这一神器从千年之后抵达大周,还驯养了阿乌,阿乌看守那洞府,有不少神器,其中一种,能让死人复活!九舅舅懂得可多了,九舅舅还潜入了洞府,不过尚未参透神器如何使用。
    死人还能复活?贺烨哭笑不得:你就没听诸师教导,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千年之前千年之后,这话可千万不能四处张扬。
    话虽如此,但贺烨却也相信凌虚天师的确大有神通,更甚至谢莹的存在也确有让人匪夷所思之处,故而当萧小九入见,贺烨便开门见山询问:那本什么金匮遗书,果然记载了千年之后等等异事?
    萧小九眉心急蹙:迟儿那小子,明明答应了我守口如瓶,怎么转过身,就把话告诉旁人?
    萧小九,你说谁是旁人?皇帝陛下大怒,却不追究小九把堂堂太子殿下称作小子:迟儿是我儿子,我怎能算作旁人?你还有没有点身为臣子自觉?还不将实情告诉!死人复活?我若把你杀了,你复活给我看看?
    圣上可别逼我,金匮遗书可是天师一门不宣之密,我虽未正式拜师,拜读金匮遗书可是经皇后允许,圣上要逼问师门之密,且问皇后会否认同。萧小九怨气极大,看上去的确没有身为臣子的自觉。
    但皇帝陛下竟就此偃旗息鼓了:好大出息,就知道寻皇后告状,也罢,你们师门之事,论是何等玄妙,我不问又能如何?这下子彻底坐实了萧小九与皇后的兄妹之名,贺烨很有投机的满足感,可正因此洋洋自得,却问错了话:听说,你又和家中尊长闹翻了?
    圣上这是在兴灾乐祸?萧小九冷哼道:还不是拜圣上所赐,我就不信,圣上没有看穿冯继峥等人居心?何不干脆利落拒谏,弄出破例从简这套,圣上以为如此一来,就没人胆敢以色获幸?
    你这是在质问我?贺烨瞪眼,咬牙切齿连贺澄台、薛绚之都没有这么大胆好不,萧小九算哪根葱?从前觑觎皇后,打算拐了皇后私奔,这笔帐还没与他清算,这小子哪来的底气恃宠而骄?!
    皇帝陛下选择性失忆,当初死命撮合萧小九拐带皇后私奔的人究竟是谁。
    错,我这不是在质问圣上,是在鄙视圣上。
    贺烨:!!!
    圣上此举,乃试探人心,用意为分而治之,但圣上也没想过,诸贵诸族,包括冯继峥等等所谓诗书名门,为何企图以色获幸?还不是因为已成定例,天家自己败坏礼律,怎能一味怪罪人心不古、臣子怀私?圣上若有意根除弊制,就该以身作则,让臣子们明白圣上意图,乃是还天下以清明,而不是欲迎还拒,让人心生饶幸。
    这话其实大合皇帝心声,所以他并不觉得震怒,然而又大不情愿与萧小九提起背后缘由,于是只好外强中干地冷哼几声,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萧小九,你今日请求面圣,难道就是为了鄙视我?
    不是,我是来求官。
    贺烨:
    我想过了,与其应试入仕,自诩清流,在较书郎等职位上浪费数载光阴,莫若争取实职,圣上若不弃,许我按察使之职,我愿助力十四兄清察不法,就算被人当作贵幸,也原无甚要紧,横竖我之家族,也打算以色获幸,本无高风亮节,又何需在意声评。萧小九竟然直接索要官职:倘若能助新政顺利推行,因功擢升,望圣上赐职殿中省。
    那便是要做阮岭的下属了,还真是铁了心要走贵幸之路。
    你想好了?贺烨倒也并觉得小九这是在自毁前途。
    不想好我就不来了。萧小九打定主意:好了,圣上既无异议,那么容我离京之前,面见十一娘道别。
    贺烨彻底无语。
    见过要官的,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朕何尝显示既无异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