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呛得任瑶光面如炙炭,天灵冒火,但她晃眼一顾,见太后虽是满面怒色,然而显然无意为她撑腰,怒斥皇后失礼,又见皇后的鹰犬江怀折返,躬身在她面前做出请示,那上翻的白眼却阴狠十足,任瑶光只能吞咽下这口恶气,颤抖着行礼告退。
    既已清场,太后也不怕丢脸,重重冷哼两声:皇后好威风。
    太后谬赞,论威仪,不及太后当年远矣,妾身无非学到皮毛罢了。皇后莞尔一笑。
    这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贺淘跽坐一旁,心中不无感慨。
    其实直到听闻晋王起事、登极九五之时,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便是事实,因为在他看来,韦太后之狠辣,非常人能敌,当初他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附逆贺淇,打算与生父贺珅以及韦氏姐妹,拼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那时的晋王,在他眼中,暴戾愚钝一无是处,甘愿被韦太后愚弄利用,结局无非兔死狗烹。
    又哪能想到,在他看来不可战胜的韦太后,竟然是养虎为患、自取灭亡?
    当今天子固然英明睿智,看来真能成就大业,的确少不了皇后这个贤内助的同舟共济,这也是贺周之幸,天下之幸,贺淘深深以为,虽说受了这么多年折磨,俨然一个阶下囚,但如今能够目睹韦太后被气得七窍生烟、五内俱焚,心中当真无比畅快,诸多苦痛都没有白受。
    经今日一战,又能酣畅淋漓地活个二、三十年。
    贺淘顿时斗志昂扬,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主将,一切要以皇后马首是瞻。
    皇后此时还不宣旨,难道是等着老身跪迎圣令不成?韦太后显然已经恼羞成怒。
    皇后依然风清气朗:不敢,妾身不过是代传御令,圣上有言,若成旨文,恐怕损及太后德誉,太后乃仁宗帝生母,圣上与仁宗帝手足情深,故而虽说太后执政时,颇多谬错,思及仁宗帝,圣上实不愿太后再受臣民谴责,也只能尽力弥补太后过失,这也是妾身,早前不得不斥令众人回避之故。
    贺淘功力不够,险些被皇后这话惹得放声大笑,好不容易忍住,只觉肝肠发痒,到底还是干咳两声,才能缓解。
    赵国公得到了舒解,韦太后却如盛怒之时被泼了桶油,额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数十息后,又才能说话,但也不能掩示那躁哑的语气:谬错?老身能有何谬错?
    这可是个大论题,详细解说来,只怕皇后今日便赶不回长安了。
    所以皇后倒也干脆利落:凤台门政变,太后将林执今判为逆从,便在当年,朝野皆感荒谬,经圣上盘察,林君确然无辜,是以请询太后,当初可有林君附逆实证?
    韦太后陷入茫然,因她实在想不起林执今是谁了。
    皇后好心提醒:文端公遗孤,前台院御史林昔,字执今,因与罪人淇交从,被太后治以附逆之罪,本决意处死,其母蓝氏,奉德宗帝赐下玉符,欲入宫面见太后申冤,不准,割双耳明志,当年十四兄及妾身,跪请太后明察,太后才赦免林执今死罪,处流徒之刑。
    韦太后终于恍然大悟。
    第1235章 逼成
    恍然大悟之后,韦太后冷嗤两声:凭据?已然耳目昭彰之案,又已经审结录档,一应人犯罪有应得,主从皆被处死,皇后这时问老身索要什么凭据?这案子又并非没有罪供可察,大理寺、刑部、宗正寺等部均有卷宗可以调阅,皇后又还需要什么凭证呢?
    卷宗记录,乃审结罪人淇谋逆之罪,确然耳目昭彰毋庸置疑,然据圣上察证,当年林执今并未承认罪行,虽有共犯招供,未必没有诬陷无辜之嫌。皇后也不甘示弱:太后既有意让林执今附逆,审察此案诸多官员当然难免度势而为,稍经引导,凤台门一案诸多共犯,或为免受重刑,或为保全家小,只要对自己有利,又何惧牵连无辜?
    皇后一口咬定老身诬陷无辜,又有何凭据?太后怒极,铁青的面色越发冷沉。
    当初朝野便诽议纷纷,均不信林执今附逆奸党,更何况太后若非欲置林执今于死地,又何苦表面答应宽赦,暗中却遣人谋害林执今于流配之地?皇后微微一笑:太后以为死无对证?以为高玉祥一介阉宦,罗五区区役吏,远远不够资格指证太后枉法污陷,但太后应当也没料到,林执今非但大难不死,尚且自请为间客,冒死深入敌境,诱导潘博中计,于幽州大捷、收复辽东立下赫赫功勋,而林执今之所以能大难不死,便不用妾身提醒太后其中因由了吧?
    高玉祥这个小人!韦太后胸中怒血翻涌,这一气非同小可,甚至让她觉得咽嗓处阵阵腥甜。
    但又很快冷静下来,微咪了眼睛:皇后意图激怒我?高玉祥若真一直怀有二心,他这么多年来侍奉我左右,怎能不露端倪?再者我之饮食,高玉祥有不少经手机会,若他多年前便有背主之心,老身这时,也不会安然无恙了。
    高内臣当年的确对太后忠心耿耿,但如今已将所知尽诉,更何况罗五原本就听令于陛下,故而林执今清白与否,陛下心知肚明。十一娘也没有强行抹黑高玉祥,很真诚的告诉了太后大实话。
    只靠这区区二人证供,圣上就想替林昔翻案?林昔若能自证清白,皇后又何必有此一行?韦太后盛怒之余,倒还没有被怒火烧昏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