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寻找潘博耗废了比攻城更长的时间,安东王府几乎被掀了个底朝天,安东王竟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贺烨自己的王府就有密室地道,当然不信安东王早已弃城潜逃,就坐镇在那指挥部卒慢慢拆房子揭瓦,到底是把潘博给拆了出来。
    事实上潘博就算有潜逃之心,天下之大,已经无他容身之处了,北辽耶律王室自顾不睱,数度拒绝兵援营州,实际掌权者萧伯仁,因恨舒妃与潘博串通,此时怎会收容潘博为北辽再招祸患?而北辽萧,就更不会收容潘博,要知其家族落得这个地步,可都是拜舒妃所赐,潘博,是毋庸置疑的舒妃党。
    失去北辽这座靠山,潘博倘若兵败,其实连作丧家之犬都没有了资格。
    但自古艰难唯一死。
    燕国公一日未曾攻破营州,潘博并不能接受一败途地的终局,所以他还坚守在此,期待万一饶幸,但这样的期待随着越来越近的危险,逐渐变得滑稽可笑,死亡的威胁让潘博肝胆俱摧,他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开始修建密室,但他躲入密室时,其实想到自刎其中,这样至少能免受凌辱。
    自诩枭雄,到头来却无力割断自己的喉管。
    当他被柳彦与秦明擒获,拎出密室推搡跪地时,他抬头看着坐在曾经属于他的王座上,气定神闲庄严威仪的年轻男子,难免感觉错谔,问道:阁下为秦门子弟?
    我乃大周晋王,贺姓子弟。贺烨睥睨着面前的男人,这是他少年时代就立志一决胜负的对手,有些失望竟然是这么个毫无气度,大腹便便的将老之人。
    他当然不知道营州被围困后,潘博才开始纵情酒色,不甘于一生经营,却没有享受过君王应有的悠闲,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放纵起来更会加速萎靡,这是典型的破罐子破摔,此时的潘博,已经不能与称霸辽西的安东王同日而语。
    晋王烨?潘博喃喃自语,大惑不解:殿下天生如此勇武,何故大周韦太后竟能纵容你至今?
    或许是因韦太后比你更有自信吧。贺烨信致缺缺,他已经不想再与潘博更多废话了,刚才就在拆迁安东王府时,他已经收到了十一娘的急报,得知韦太后竟然弃长安而东逃,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长安危殆,急需援救。
    但潘博显然没有丧失生志:若某早知乃殿下亲征,并非燕国公不能代主宽赦,早已称降,未知殿下之诺,如今是否有效?
    营州军民,但凡臣服者,皆得宽赦,这一条有效。贺烨冷笑道:至于你我无法说服自己留你苟活,潘博,我只许你自刎,如此尚能留下一条全尸。
    潘博闭目长叹:在下若有此决心,也不会膝跪于此了,晋王殿下,劳赐一杯毒酒吧。
    贺烨彻底失去了与这个懦夫谈话的兴致,他起身,扬长而去,柳彦会意,一刀砍下了潘博的头颅。
    潘博临死之前,甚至听到了晋王烨在大堂外宣告长安危殆、太后东逃的消息,他顿时不甘,大觉遗憾,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能盼望得饶幸与生机,他已经没有时间深入剖析,就算今日营州没有发生暴/乱,当贺烨得获京都危急的战报,必定也会发动总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饶幸。
    饶幸的是贺烨,是燕国公部,一切部署顺利施展,既夺营州,又保留有突厥正面交锋的实力。
    距离营州鞭长驾远的长安,当然不知晋王烨已获大捷。
    自从柴取献城,贺湛被押解回上清观待罪,这回是彻底失去了自由,残余的百名私卫当然难敌已经霸占长安的突厥军勇,但他们并没有被逮获,阿史那奇桑似乎也无意治罪诸贵,不过遣派卫士,围禁显望住宅,人在深宅大院,不闻墙外喧嚷,奇异般的平静当然不会让贺湛心安,甚至他面对璇玑的质问,竟无法告知宇文盛的安危,看着这个悲痛欲绝的妇人,他也只能叹息着安慰:贺某不愿欺哄裴六姐,但求六姐,稍安勿躁贺某至少还是宗室,阿史那奇桑并未痛下杀手,应当也不会在此时便残害宇文君。
    他默数着日夜交替,意识到长安陷落已经过去了五日,仍然没有凶悍的突厥人冲进上清观将他押赴刑场,贺湛以为也许当真有饶幸发生,突厥可汉志向既为夺霸中原,是否有可能不会施以烧杀抢掠屠城之祸?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位可汉,必定会诏见显望世族。
    也包括他,因为他是长安城中仅余的宗室之后了。
    三日,最迟再过五日,贺湛这样预料。
    然而次日便有人登门拜访,这个人,却并非贺湛盼望之人。
    第1124章 贺郎游长安
    淡粉矮墙,稍隔一池澜漾,几树棠棣花枝探墙而过,又似乎将两个院落沟通联系,但一墙之隔,墙右兰竹修翠,确是不同墙左棠棣娇芳,高阁朴雅,也大有别于邻院亭榭精致,刘若兰一边慢步于长庑,一边瞻顾景致,她想她终于可以步入上清观这一处匾题长青的院落,再不需要小心翼翼征得观主莹阳真人的许可了。
    她对长青苑向往已久,因为她知道这里是贺湛的居院。
    这时她甚至在想,德宗帝对莹阳真人这位族妹的确爱惜非常,上清观名为修道之所,多少构建用心,处处舒适典雅,虽不如皇家行宫富丽堂皇,也远非世族宅邸能比,她当年第一次来此拜访,便满怀赞赏与钦羡,当然也不无妒嫉,尤其是被莹阳真人毫不客气拒于门外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