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无奈,打趣道:早前殿下提起迟儿哭声响如宏钟,一副老怀安慰得意洋洋模样,莫不是就用了个亮字吧。
    王妃这回可算小看了本王,冥思苦想许久,哪里只凭哭声便命名,迟儿可是咱们嫡长子,命名何等重要。贺烨正色说道,转眼却又成了贺三岁,摇头晃脑露出两排牙齿:再猜。
    十一娘扶着额头,往后一靠:猜不出,殿下行个好,就直接解惑吧。
    贺烨也不嫌弃王妃无趣,兴致勃勃将她手掌拉过来,一笔一划写出那字来。
    晧?王妃犹豫道。
    正是。贺三岁双目灼灼:如何?
    若依祖制,迟儿该依人部命名。
    阿父为我命名便未依祖制,迟儿乃我嫡长子,我对他之寄望更胜阿父当年,自是不依俗制。贺烨言之凿凿:我名为烨,取光辉灿烂之意,长子名晧,亦取意光明,又乃表寄延承,我若能使大周太平兴盛,再复光明之治,吾之子理当延承国祚大道。
    这话无异便是表明,贺烨将来若能位尊九五,他的嫡长子贺晧必然便为储君!
    十一娘听懂了信誓旦旦,神情凝重:殿下冠礼已过数载,方得嫡长子嗣固然欣喜,然而以此意义命名,妾身甚感惶恐。
    十一娘私下与贺烨说话,鲜少用到妾仆一类谦称,但这时为表慎重,特意用谦称强调。
    建业不易,多得王妃与我并肩共进,烨若达志向,王妃理当母仪天下,皇后嫡子为储,有何惶恐之忧?王妃才智,不输丈夫,晧儿有王妃教导,亦必然能够担当社稷之重。贺烨也极认真:难道王妃还会怀疑我有二心不成?
    我只希望迟儿能够平安喜乐。这也是十一娘的真心话。
    晧儿身为嫡长子,富贵散人怕是不能够了,我这父亲,也只能是竭尽全力,为他创下太平盛世之治,日后他延承国祚,亦能省却不少险难。
    十一娘知道自己这时应当郑重礼谢,更矫情些甚至喜极而泣,但她这时却做不到,因她正视自己的内心,依然无法完全信任面前这个信誓旦旦的男人,裴郑两族冤情一日不曾昭雪,她就不能松懈,可即便如此,已为人母的她,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儿牵涉进风波诡谲里,她越来越不敢深思将来
    倘若不能避免与贺烨走向绝境,迟儿应当怎么办,他应当怎么在你死我活的父母之间取舍,这样的抉择太过残酷,虽然一切尚未发生,可悔愧已经有若桎梏缠身,让十一娘无法再用理智的虚伪,应对给予迟儿另一半生命,此刻对她如此诚挚毫无保留信任着的男人。
    所以她只能是低垂眼睑,倾身倚靠向男人的肩头:我们一起尽力。
    虽说喜添长子,贺烨深觉日子有若涣然一新,迟儿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比如视线会随着指头移动,比如松开了眉头,都会让他乍惊乍喜,但初为人父的新鲜,并没让晋王殿下彻底放下诸多事务,比如同安急需安置,没等十一娘再次提醒,贺烨眼看侄女经数日休整,逐渐恢复了精神,便正式与同安商量。
    同安当然不愿另居别处,哽咽道:因儿之故,为阿叔添不少烦难,儿亦不安,然则除了阿叔,儿已无其余亲长,若居别处,必定噩梦惊惧不得安宁。
    贺烨难免一番交心:同安,我也不瞒你,当年太后为夺权位,设计害死我生母,若非兄长维护,我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你是阿兄唯一骨肉,我理当给予关照,今后万万不要再说烦难二字,否则岂不让我无地自容?只是同安,别看韦太后似乎已经与我嫌弃尽消,其实无非是我,准确说是你叔母于她而言尚有利用之处,韦太后不会放过我与迟儿,我要求生,就必须从韦太后手里夺回权位,万一偏差,不仅我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十一娘母子,以及追随辅佐我之臣子,晋王府里,太多耳目,短暂几日尚且无礙,但的确不适合你在此长住。
    又安抚道:委屈也就是这几年,我们同安为大周公主,今后必定堂堂正正归去长安,再也不用如此步步小心隐姓埋名。尹绅效忠于我,他妻子阮氏,是阮岭族妹,你虽与她不熟识,但她与十一娘却甚是交好,性情温柔贤惠,极易亲近,大小琐事你都无需与他夫妻二人见外,权当仍然住在晋王府,我与十一娘,也会时常去看望你。我也知道这样安排对不住你,但确有不得已处,同安能否体谅一下叔父?
    同安无奈,只好答允:儿这条性命,全靠阿叔营救,自然希望阿叔一切顺利,更不敢因儿之故,祸及阿叔。
    因十一娘那时经碧奴提议,虽说不及与贺烨商量,却已然早作准备,私下知会了尹绅夫妻二人闺阁之时,十一娘与阮钰原就要好,后阮钰竟嫁给了尹绅,夫妻二人又十分恩爱,再兼还有阮岭这么一层关联,关于晋王系意图夺位之事,十一娘也渐渐向阮钰透露一些,阮钰自然不会因为晋王不远千里解救同安吃惊,贺烨前脚出发,她便有意向仆役交待,说道尹绅有个远亲族妹,因从道,僻静室而居,不愿婚嫁,父母双亡后,不愿滋扰兄嫂,却闻太原安定繁荣,故有意云游见识,尹绅得族长交待,自是要收容族妹在家中居留,新岁后动身,也许二、三月即抵晋阳,交待仆妇早就打扫好房舍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