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也算十一娘的族亲长辈,她病故,十一娘原本应当前往吊唁才是,只如今有孕在身,却不方便出门,人可以不到场,礼数却不能废,碧奴无法作主,也只好将这件丧闻告知。
    虽说当年,陈氏为贪欲故攀附毛维屡屡挑衅十一娘,她对此人从无好感,大约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心地也变得较从前柔软,想到陈氏父族已经衰败,长子柳青城贬黜崖州,中断了锦绣前程,这些打击使得陈氏心如死灰,她身体原本要比甄夫人健壮,不过数载而已,竟至病故,十一娘固然不会因而悔愧,多少亦生人生无常的感怀,晚间与贺烨商量道:太原柳治丧,我虽不便前往吊唁,殿下与婷姐姐应当走这一趟,并那柳青城,被贬崖州已经数载,生母病故,朝廷应当会允其归来太原丁忧,我以为可让十四兄打问打问,倘若柳青城已然悔改,待其丁忧期满,起复任河北道官职,亦算给其机会。
    贺烨当然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反驳十一娘,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见十一娘这些日子以来精神有所恢复,便也把有些不需废神的事说给她听:天子大婚后,蜀王果然迫不及待煽动党徒,提议虽说圣上未及成年,亦该在朝会之余,参与殿议视政,太后允谏,哪知天子第三回殿议视政,也不知受谁唆使,竟然提出增重各州盐、茶赋税一议,遭至群臣反驳,又因丽妃之故,闹出掌掴皇后这等荒唐事,更惹争议,诸多言官便以天子未知圣人之道为由,主张仍以文教为重,否则不利于社稷民生,故而天子视政仅仅二十日,就又被打回原形,韦太后暂胜一局。
    殿下可曾打听清楚丽妃出身?
    是户部侍郎常序之女,其嫡姐便是贵妃,这常序本是毛维党徒,早便向元得志投诚,长女常贵妃曾为同安伴读,应当早被太后择中,却不料丽妃因为貌美,更得天子欢心,丽妃是庶出,想是生母也甚得常序宠爱,故而性情养得竟比嫡姐还要骄矜,所说琴棋书画四艺皆甚精谙,一朝赢得圣宠,想必会与咱们那位小皇帝同心协力。
    元得志暗中已投蜀王,想这丽妃之所以能得机会,少不了元得志暗中用力,他自也希望丽妃能与天子齐心,于他将来荣华富贵才更有保障,不过皇后乃韦氏择定,丽妃竟敢对皇后不敬,甚至挑唆得天子对皇后越发不满,太后原就不喜丽妃,日后更会深恶痛绝。
    不过元得志行事谨慎,想必并未唆使常序背逆太后,太后看在常序这党徒面上,暂时也会容忍丽妃,不过日后蜀王正式举事,常序便大有可能被元得志争取,毕竟丽妃若将皇后之位取而代之,常序才能称为真真正正国丈。
    这一场恶战,且得几年才能激化呢。
    又有一件异事,太后原本打算配给秦八郎那女子,便是雷霆甥女,竟然意图入宫为女官,任知故恳请太后允准,结果太后却让那女子出家成了女道士,令她跟着莹阳阿姑住在上清观里。
    十一娘稍稍动了动脑子,笑道:想来这位任娘子,原本也是踌躇满志意图后位,一来才貌双绝,二来有雷霆这么个手掌兵权舅父,太后又怎会冒险让她入后宫?只怕是连参选机会都没争取到手,任娘子仍不死心,以为凭女官一职入宫后总有与天子面见机会,任知故也许识破侄女野心,却认为有机可图,也许根本未曾识破,以为侄女机智又具才华,能侍奉太后左右岂不又为家族助力,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只是阿姑身边,无端端又添了个这么不省事之人,又得烦心了。
    伊伊也不用为阿姑烦恼,任氏哪里受得住道居清寂,没几日便病倒了,太后许她回家静养,省得把病气过染阿姑,任氏病愈之后,她母亲雷氏便恳求太后,道娘家有个侄儿,因与任氏青梅竹马,闹着要求娶任氏,任、雷两家原本就是姻亲,太后也不介意他们亲上作亲,见任氏总算打消了野心妄想,也没再强迫她终生不嫁。
    贺烨又提起两人,一个是柳七娘的丈夫韩东,原本是在朝中任崇文馆直学士,听说甚得元得志看中,却忽然自请为河北道临漳令,已经到任。一个是邵广,被正式任命为河北道巡按,尚在赴任途中。
    燕国公虽然兵驻幽州,太后先以雷霆牵制,尚觉不足,又派调邵博容监督。十一娘笑道:看来邵博容这些年成功争取太后信任,已经被视为心腹了。
    虽说博容与绚之共称长安五子,私交甚好,太后先是信其忠正刚直,必定不会背逆于她,再者博容娶韦元平嫡长孙女为妻,论远近亲疏,太后当然不以为博容会偏向咱们,博容身边又有韦氏这个耳目,太后便更加放心了。贺烨亦笑,却道:伊伊七姐既然随夫赴任河北道,怎么经过太原时未曾来府看望?
    十一娘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与七姐之间情谊原就不比九姐亲密,当年未曾助益七姐夫授职,怕是因着这事,七姐尚且还忌恨着我吧,不过我从前看来,七姐夫性情甚是软弱,原本弘文馆直学士这类清要之职更加适合他,怎么忽然自请调任地方县令,这也不符合七姐对他期望。
    贺烨不知十一娘压根不把柳七娘当作姐妹看待,以为到底是血缘至亲,难免记挂,故而十分多事的遣人打听了一番韩东这些年的历事,不想却得到了柳七娘根本不曾随韩东赴任的消息,夫妻二人之间矛盾争执竟至于形同陌路,他倒不便说给十一娘平添忧愁了,又没想到,柳九娘在得知十一娘有孕的喜讯后,寄书道贺,却是在信中提起了这桩事件,到底还是没有瞒过十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