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十一娘接到消息时,已然预见广阳城情势危急,但绝对没有想到连秦明也可能感染疠疫,她立时下令田埠楔亲自诊看,在等待消息的这一段时间,心里那叫一个沉重忧愁。
    秦明若是病倒,不能指挥作战,她就算能够控制疫情,也没有办法阻挡关外二十万敌军的攻击,十一娘根本就没想过她广阳一行,还要担负指挥作战这个完全不属她能力范畴的重大责任。
    甚至于当她赶到苇泽关时,关外安东军正在展开疯狂的进攻,她坐在这里听着那些并不遥远的厮杀声,到底是没法保持一贯的沉着冷静,竟然开口向秦明身边一个部属抱怨:秦郎将明知城中疫情爆发,在不可控制情形下,真不该以身犯险,他可是主将,肩担据守苇泽关之责!
    这员部属并非军职,而是武威侯府一员僚客,故而此时虽说战势危重,他也没有出关作战,他的任务便是留在这里,一来负责安排仆役照顾病重卧床的主公,二来还需要他协助自我隔离的秦明统筹全局,然而便连他,也已经是好几日未曾与秦明谋面,只听说病势沉重,原本焦急难安,一听晋王妃这报怨,想也不想便维护主公。
    郎将当然明白肩上责任重大,然而听报有隶属军中之工役带头挑生民乱围攻县衙,郎将倘若不亲自出面,怎能不动干戈便平息暴乱?再者当时军中也有疫情爆发,郎将总不能不问卫士死活,哪里做得到避险自安。
    十一娘也明白自己这报怨其实毫无道理,因为倘若是她与秦明换身而处,当时也别无选择。
    丫头艾绿见这部属口吻听来不是那么顺耳,顿时为晋王妃打抱不平:再是如何,秦郎将知道可能染疫后,也当立即请医诊治,怎能拖延到病重?
    部属也不计较王妃身边侍婢的质问,长叹一声:这两年风调雨顺,并不曾有非时之气,谁会预料广阳竟会忽然爆发疠疫?除那两个医官,军医尽都随征了,便连所余不多医工,也都安排去了疫区,为控制疫情扩散,总不能再将医工调回军中,然而要是把郎将送去疫区虽说旗下两个校尉也还骁勇,却又缺乏领军决断之能,郎将若不在军中,苇泽关内可就真真正正成了一盘散沙,这让郎将如何能够安心?前几日,郎将虽觉病痛,但还不至于彻底昏厥,留在营中,听传战报,尚能及时作出应对。
    十一娘在途中也听董澜生等人谈起过,深入隔离区的医者,在疫情彻底平息前,最好不要离开疫区,因为相比普通人,往往医者因为要与病患密切接触,更容易感染疠气,倘若医者来往于隔离区与安全区,反有可能使疫病扩散。
    秦明并不是医者,却还能懂得这些防治措施,没有因为自己生病便将深入疫区的医工调回军中,竟然还十分谨慎的把他自己与众人隔离起来,十一娘又不是有心挑刺,这时哪里还说得出半句埋怨的话?
    再等了近两刻,才见田埠楔过来,俨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但却仍然站开老远,十一娘心中便是一沉。
    因田医正这态度,当然表示已然确诊秦明果然是感染疠疫。
    秦郎将病情已经十分危重,卑职虽为他施针,但仍然无法让秦郎将清醒,只怕是连今晚都拖不过去了。
    那部属先就急了:这该如何是好?王妃,可千万要想想办法,不能让郎将就这么终是没法出口那大不忍言之事,部属哽咽道:因军中爆发疫情,原就人心惶惶,郎将这一病,更是让不少卫士丧失斗志,要是连郎君也只怕就算两大校尉,也会惊惶失措悲观绝望。
    见十一娘向他看来,田埠槎连连摆手:卑职对毒术虽比师弟精通,然对于医术,尚且不及师弟真正接触过更多病例,师弟若束手无策,卑职也是无能为力。
    我有一粒仙丹,为凌虚天师所赐,说是能救人于危急,田先生看看,若有此物,是否能保秦郎将转危为安。
    田埠槎一听仙丹二字,眉头已然蹙紧,倒不是他鄙薄道家,只因这世上装神弄鬼的神棍太多,各种仙丹灵药大行其道,实际非但不能起死回生,甚至对人体有害无益,不过王妃既开了口,田师兄也不能一点情面不留便驳斥回去,接过王妃递过来的一个小瓷瓶,揭开塞口后先是敷衍般用鼻子闻了一闻,顿见他神色一变,极为郑重地取一条干净棉纱,把仙丹倒出在棉纱上,又仔细辨别。
    这可真是灵药!
    田师兄既然有这判断,田师弟也是急不可耐:师兄快将仙丹给我!
    于是田师兄小心翼翼把药丸放回瓷瓶里,并没有手手相授,而是上前几步,将瓷瓶放在矮案上,待他退回安全距离,田师弟这才上前取拿。
    十一娘只听田师兄报出一长串药名,她听来都是名贵药材,却并不是稀世罕见,不过结合药名后的年限,那些五百、千年的注释,倒也不难理解此药为何能够起死回生了。
    又听田师弟兴奋道:有此灵丹妙药,只要秦郎将一息尚存,卑职亦有把握治愈。
    说完也不多话,轮着腿便向秦明养病处急冲过去。
    那部属听说主公有救,这时也是满怀期翼,坚持要往最近的安全距离去等候消息,十一娘倒也能够体谅,没有再耽搁他,而是带着艾绿及田埠槎回去那部属早前便已经为她安排好的营房,又交待艾绿去打问眼下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