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孺一媵铩羽而归,心中对董澜生不无愤慨,秦霁的手段是游说江迂,认为王府内的医官中,必须有个自己人,董澜生虽说并非太后安插,但亦不能轻信。
    任玉华的手段便更直接了,她也佯病起来,一连数日哼哼唧唧,然而董医正非但没能妙手回春,甚至越渐不耐,到后来干脆拒绝看诊,这便让任玉华抓住了把柄,一状告到王妃跟前。
    那董医正,自恃为太医署调派,便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妾身每当酷暑,总难免受湿邪所困,或许是不惯太原季候,最近更觉倦怠乏力、纳呆食少,然而到董医正这里,却成了无病呻吟!
    十一娘瞅了一眼任氏涂得蜡黄的脸盘,叹一声:也不能全怪董医正,都是我安排有失妥当,因着晋阳城中贫苦百姓身患疾病却不能请医者颇多,便交嘱董医正往市坊开设义诊,百姓们多患急症,万一耽搁也许便有性命之忧,这样便分去了董医正不少心神,却疏忽了诸位,虽非急症,然身子也需调养。
    突地又让婢女拿来一把凭几,交待道:任姬既不舒坦,便不用那样拘礼,斜倚着说话便是。
    再闲闲说道:不说任姬,便是我柳六姐,这段时间许是因为季候之症,身上也不舒坦,让殿下好生担忧一番,可董医正去了数回,也说六姐并无大碍,惹得殿下发了好大脾气。
    任氏心中一喜:这样说来,柳氏并未有孕?
    便建议道:董医正脾性暴躁,并不适合照管调养之事,为女眷日常诊脉膳补者,妾身以为,还当择一耐烦平和者为上。
    十一娘又看了一眼跟着任氏前来的茂林,莞尔说道:确也是这道理,如此,我便禀知殿下一声吧,董医正今后莫如便专职义诊之事,另寻一位医者,负责府中女眷安康。
    对于晋王妃的决定,董澜生倒并不怨怼,又他虽然与司马仲常为医术争执,两人却又甚是投机,这日饮酒长谈时,董澜生便说道:就想到晋王殿下婚后,府里便少不了阴私事,这才多久?佯病争宠、收买笼络之事便接连发生,多得王妃不强人所难,干脆让我专职义诊,这下可好,倒是增加了更多接触病症机会。
    司马仲往嘴里丢了一条黄瓜,边嚼边道:你说你,生就一副驴脾气,偏偏还进了太医署,侍候那些天皇贵胄,身边妻妾成群者,哪能脱身阴损?也多得遇见了晋王妃,尚懂得用人之道,否则呀,你就等着受那池鱼之殃吧。
    当初也是因为父命难违。董澜生长叹一声,连连摆手:不提了不提了,我说,咱们要不再赌上一赌,各择一弟子调教,五年之后,看他们两个医术谁更高超?
    又说秦霁,听闻董澜生竟然再惹任氏不满,游说了王妃将其替换,连忙又找江迂:柳妃既然相信总管为太后指派,总管莫不担当择选医者之责?如此一来,柳妃若想通过此医者暗害殿下抑或妾身,自然能够安全避过。
    江迂也不戳穿秦霁的真实居心,笑得像只老狐狸:殿下亦正有此意。
    于是乎,晋王府里便多了一名医者,这位姓田,字埠楔,四十出头的年纪,圆脸大耳,慈眉善目,一看便比董澜生更易交道,处事自然也更机变,虽然诊明任氏是在佯病,却也开出了调养方剂,三不五时被秦霁喊去诊脉,也从未显露出半点不耐烦,对于这一孺一媵给予的赏赐,他也笑纳不拒,当然会告知秦孺人,柳媵人并非有孕,甚至还因为年幼时受过寒凉,子嗣艰难的重大消息!
    秦霁松了口气,倘若柳氏无嗣,论是眼下如何受宠,倒也不足为虑了。
    可虽然十一娘巧借任玉华之手,布置了田埠楔,阿禄仍然觉得想要暗算任姬不是那么容易,这日提醒道:任姬虽然有笼络收买田医师之意,可却并不曾略微疏怠,譬如田医生开方,任姬不忘叮嘱婢侍拿去给外间医者过目,也并没有用王府药剂,而是让婢侍在外采买,亲手熬制。
    这言下之意是,通过田医师暗谋任姬绝嗣并不可能。
    任玉华如今千防万防,却不会防备章台园。十一娘说道:再者她防备仅为药剂,酒水汤食却是防不胜防。
    如今的王府,唯章台园及玉管居、朝晞苑三处备有单另的厨房,其余居院,虽说可以自行熬药煮羹,却不可能满足日常饮食需要,十一娘要想在膳食里动手脚,当然不难。不过常见的绝嗣之毒,多有刺口异味,很难做到无知无觉,这便是许多主妇欲害姬媵,要么强逼,要么在进药时暗害的原因。
    但王妃手中,却有并不常见的毒药。
    她启开一个玉匣,将那药方交予阿禄:按此方子配成,融于烈酒之中,即能无色无味,女子饮下,终生绝嗣,并医者不能察诊为中毒,任氏寻常虽不贪杯,可要是在章台园中,获殿下邀饮,她必定不会推辞。
    世上竟还有此药方?阿禄奇道。
    十一娘却苦笑,这药方,说来还是裴氏收藏,但历代严禁泄露,若非当年渥丹嫁入东宫,祖父也不会告知她牢记以防万一,却也嘱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这阴损手段,当初贺衍虽然也有姬媵傍身,但对渥丹一直敬爱,故而渥丹没有感受到万不得已的威胁,便一直没有动用,想不到,成了柳十一娘,又并不是为了争宠,她却要动用这一毒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