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薛两家虽为姻亲,可徐国公因为抱疾,竟多年未曾走动,这回倒是被你缠磨得出了趟门,我听闻绚之祖父身子骨也不大好,今日岭儿可曾得幸拜会?若你能先后得到徐国公与薛公两人指教,可谓多少士子都不能岂及大幸了。
    太后明知徐国公今日前往并非薛氏宗宅,偏偏假作不知。
    阮岭果然中计:今日薛郎约了友人在别苑一聚,故并未在家,岭未曾见到薛公。
    那么不知绚之为岭儿引荐了多少好友?太后甚感兴趣。
    薛郎与友人约在下昼,岭并未得见。
    徐国公既然赏识绚之,想必今日这番长谈应当涉及不少经史典故,岭儿可觉受益?你既称有心上进,莫如说道一番,也让我听听见地如何。
    阮岭原本有些不耐烦,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违逆太后,再说他也听说过陆离如今颇得太后器重,为了不让陆离为难,当然也难免应酬过去,更加重要则是,他已经察觉太后今日如此关注似乎有所戒防,只不知针对是陆离抑或徐国公,故而虽然仍是一副懒洋洋的语气,倒也回应了太后:外曾外祖在我央求下领我去了薛郎别苑,却不便端着长辈架子继续施压,并未与薛郎长谈,自去书房翻阅薛郎藏书,倒是薛郎听我有意请教经史,有不少指点。
    便将与陆离的对话择要紧处说了一遍,就当敷衍过去太后的关注。
    太后莞尔,这才终止盘问,对晋安说道:听岭儿这番细诉,果然是要痛改前非,虽然许多理解还未达要义,态度却是不错,我看呀,晋安你也不需忧心,便任他与绚之交好,总善过不学无术胡闹生事。
    若岭儿今后真有进益,阿母可得给予提携。晋安眼中一亮,便为儿子争取起器重来。
    太后仍旧莞尔:那是必然。
    这话题虽然就此打住,但晚宴散后,太后诏见窦辅安时,仍然少不得一场盘问:可察知薛绚之今日动向?
    奴婢令人盯了大半日,徐国公告辞之后,下昼确有李、王两府几个郎君到访,宵禁前请辞,薛绚之也领着薛昭归家,奴婢不敢松懈,已经交待下去,这几日必须紧盯那处别苑,但察有朝臣出入,立即禀知不过奴婢今日已经察明贺淇党徒、南阳郡王、甚至薛家其余身担官职者去向,并不可能与徐国公私见。
    太后颔首:薛绚之当不至于与贺淇勾结,我只担心贺烨!好在今日贺烨一早入宫,倒碰巧被我留下整日,不可能是他与徐国公碰面,后日本有朝会,但有官职者必须入宫,再盯那别苑两日,只要这两日没有蹊跷者出入,后日朝会又无告病缺席者,便无干紧要,应确是崔政被阮岭纠缠,才破例走这一趟。
    太后当然不可能逮住任何蹊跷者,因为陆正明见过崔政,早从平康坊晋王别苑回到自家,两日后的朝会也照常参与,于是这一事件最终以陆离设计那般结案,而徐国公当宣仁坊一行后并无任何异动,直到六月暑热更增时与往年一般移居郊野消暑,这段期间再无半点蹊跷,太后终于才将此事彻底抛之脑后。
    可就在六月某日,晋王改头换面伪装商贾随从悄悄混出了长安城门,也正是在这一日,崔天白忽然前往祖父所在田居问候,并未留宿,下昼便归。
    这也属合情合理,田居日常难免不便,总会有家人送去补给,并不值得通禀禁中。
    可就在这一晚,崔政田居留下侍奉那一对仆妪睡得人事不省,崔政也早早灭灯安歇,到深更半夜时分,一个黑影却忽然跃过墙头,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子里。
    那人摒息静听一阵,确定没有耳目盯梢,这才又一闪身,推开东侧一间寝居那虚掩的房门。
    没有灯烛,却有月色照窗而入,久候多时的徐国公一见黑影入内,抱揖轻语:老臣,礼见大王。
    第432章 用荔枝为鱼饵
    一入六月,炎热是日胜一日了。
    纵然身处这天下最为奢华的大明宫,可因为篷莱殿中供他候令的值舍并不敞扩通风,徐修能只觉郁热难耐,眼见那直棂窗外的碧叶一动不动,不用肖想会有凉风送入,干脆便垂下竹帘,如此冰瓮里散发出来的凉气还不至于消散太快。
    他虽然得授候令篷莱殿,不过太后也不是一整日都会诏见重臣抑或处理政务,尤其这般暑热时候,正午时太后往往都会小歇,便是不会午睡,也不方便让徐修能这个外臣寸步不离,可又防着有突然事故,用人时不便,故在篷莱殿内特意安排了一间值舍给他,不过徐修能当然不可能在此宽衣高卧,很多时候都是阅览书籍文令一类。
    但这天气实在过于炎热,他身上穿着官服,也不似私家时那般轻省凉快,因而一生郁躁,就没法静心阅卷,于是干脆将袖子上挽,略微敞开了一点衣襟,斜靠着凭几伸长了腿脚闭目养神。
    却忽闻一阵细细碎碎的笑谈,不至扰人,也听不分明,不过篷莱殿里历来规矩森严,这情形未免让徐修能疑惑,于是伸过手臂微微拨开帘挡,只见窗子对面的游廊下,身着窄袖襦裙的柳十一娘正与路过的女官小声说话,老远就能看见那些女官的笑脸,不是殷勤谄媚的造作,倒像是真被柳十一娘逗笑一般,有一个女官甚至揭开柳十一娘身后跟着的宫人捧着托盘里,一盏青玉雕花小瓮的扣盖,不知看见了什么,似乎打趣了柳十一娘一句,却反而被说得双靥微红,跺脚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