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原本是世族子弟应当遵遁的礼法,然而因为世风日下,偶然出了一个遁规蹈距者,就此成为道德标杆天下典范。
    贺衍若非君帝,论来不过是卢锐一个远房表叔,单讲血缘亲情,卢锐自然不会为他服丧,顶多奉上丧仪哭拜一场罢了,只不过天下没有那么多若非,卢锐纵然愚狂,而不至于做为不敬君父的举动,然而眼看着诸多宗室子弟都能用钱银买得糕点甜食以慰腹肠,那些食物虽然不比大鱼大肉,总比素粥强上十倍,卢锐心想既然宗室子弟都敢明目张胆有违丧仪,可见世道如此皇室也不至于苛严太过,自己若不效仿,岂不自找罪受?
    事实上卢锐的以为也并非愚狂,皇室如若当真苛严,阉宦们又哪有糕点甜食可售?
    虽然太后无睱主管治丧,将治丧事宜完全交托宗正卿夫妇,然而南阳王妃毕竟只是外命妇,后宫事务眼下也只好交托贤妃元氏,对于贤妃而言,贺衍驾崩对她有利无害皇帝从来对她不闻不问视如不见,贤妃早早就断绝争宠之心,一门心思只在于讨好太后,眼下龙驭宾天,太后真真正正临朝主政,淑妃已死,贵妃又奇迹般地焚宫自尽了,贤妃自觉已为后宫之主,小皇帝眼下路都走不稳,娶妻且有段时日呢,后宫岂不任由她横行霸道?
    于是服侍宗室王公、皇亲国戚哭丧饮用的大利买卖,贤妃自然要一手垄断了。
    卢锐买通那内宦,恰巧就是贤妃心腹,这日整整三个时辰哭丧告满,卢锐几乎迫不及待回到暂居之处,位于门下省旁的少阳院中,临时搭建一处专供哭丧者歇息的毡房,眼看案上已有内宦准备的食盒,正欲大快朵颐,忽见一女掀帘而入,虽身着素服,却面若春桃,这让数日不碰女色的卢锐顿觉垂涎不已,然而故作一本正经,起身询问:阿监为何来此?
    这处隶属外朝,虽有内宦出入,但鲜少见到宫女,卢锐又毕竟是皇亲国戚,对宫廷礼规并非一无所知,有此一问时属正常。
    阿禄先礼后答:鄙下为含象殿宫人,奉太后之令,传晋王入见,怎奈何遍寻不见,打听得知近日郎君与殿下颇为交近,故特来询问,未知郎君可曾见着晋王?
    什么特来询问,无非是韦太后察觉自己与贺烨交近,遣人前来试探而已!
    卢锐自然不会放过这回送上门来的挑拨机会,带笑起身:我早前才听闻殿下似乎是和赵国公欲往昭德寺。
    如此,多谢郎君指告,鄙下告辞。阿禄缓缓转身。
    卢锐近前一步:阿监留步,昭德寺虽处禁内,然必须经过含银、昭训两处门禁,阿监虽受太后之令,未知可曾带有太后特旨?
    宫女原本不得出入前朝,更何况丧仪时期,然而因为此时是由太后主政,阿禄做为含象殿宫人自然会有一定特权,但要出入门禁仍然需要太后特旨,故阿禄只好据实相告:少不得先回含象殿,讨得特旨后再往传诏晋王。
    卢锐挑眉:太后传诏晋王应有要事,阿监一来一往岂不耽搁?在下愿代阿监行此一遭,阿监莫不如在此暂候,更加便宜。
    昭德寺既然建于禁内,本为君帝便宜时礼佛之地,逢此国丧,昭德寺住持自然也会参与丧仪,不少宗室王公待哭丧暂歇,也会前往昭德寺礼敬祈祷,以示忠诚之愿,是以对参与禁内丧仪男宾并未禁止,凭符令即能出入,卢锐既然自请代阿禄传令,当然更加便宜。
    可卢锐却显然居心叵测,他只需在晋王面前语焉不详,岂不耽搁晋王及时入见,太后必然会更生疑心,待他归来之后,再添油加醋对这宫人说道一番贺烨的不以为然,有这宫人煽风点火,贺烨岂不更加会受太后怒责?
    因而卢锐生怕阿禄拒绝,忙不迭地抬脚往外:阿监在此稍候罢。
    他当然不曾想到,等他前脚一走,阿禄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小巧瓷樽,将内中液体倾注进了瓷瓮之内,尚且温热的甜汤之中。
    第385章 色诱
    从治丧日始,昭德寺法事也已经持续了十余日,除寺内僧人之外,宫廷又在京都各大佛寺诏集了不少僧人为大行皇帝诵经超度,纵然日日哭丧礼结束之后,都有不少王公贵族仍要来此焚香礼敬,以示自己对君帝驾崩的悲痛之情以及耿耿忠心,可做为大行皇帝手足兄弟理应最为悲痛的晋王殿下,却是第一次涉足此间,这不免引起了许多僧人的关注,虽不至于争先恐后围观奉承,可也少不了暗暗打量,但见一个挺拔英武不同寻常的少年,单就五官而言并没传言中的暴戾之气,只是冷沉的容色越发衬托出眉目幽黑,四顾时睛光如箭,以致那些原本意欲上前见礼的达官贵人颤颤兢兢,最终也只能敬而远之。
    可怜主动跟随前来的赵国公贺汾,不得不陪坐左右,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讲,生怕一不心小就触怒这位,可他因为连续十日的哭丧礼本就疲劳不堪,这时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心里难免有些如坐针毡的焦灼感。
    他与汝阳王贺淇乃一母同胞,比贺烨不过年长两岁,可正因为他与晋王殿下年岁相近,所以才被兄长嘱令主动攀交,贺汾虽是皇族宗室,然而生性柔弱,原本就对盛名在外的晋王殿下心怀畏惧,得此任务后更觉苦不堪言,不过长兄连连安慰:又不是真让你与晋王烨交心来往,只不过做出意欲亲近之势而已,最好是在治丧期间与之较多接触,看人眼中似乎同出同进忽而亲厚,就算完成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