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均宜冷笑道:郭园分明与刘渡狼狈为奸,应是刘渡察觉事有不好,将其杀人灭口,反诬文书是被郭园盗毁可诸多商贾口供,我也亲耳听闻,指证郭园出面将灾粮交予他等高价出售,刘渡即便声称一切都为郭园罪行,可他为汉州刺史,若他不是主谋,区区一个司户,怎么能将罪恶勾当行为得滴水不漏,刘渡这刺史毫不知情太过滑稽。
    所以,刘渡才一口咬定这是谢饶平与毛维安排陷井,郭园是被谢饶平杀人灭口,又再收买奸商指证郭园,就是为了让他难辞其咎。柳信宜也是语气悲沉:如此漏洞百出狗急跳墙之分辩,偏偏圣人与薛相国还都相信。
    韦太夫人说道:圣人与薛谦未必相信,应是也想到汉州一案并不如此单纯。
    柳均宜问道:阿母这话何意?
    刘渡当年这般胆大贪昧赈灾粮款,应是将德阳、什邡两县县令一并收买,他以为天高皇帝远,死者无非是平民百姓,灾民逃亡在外,根本不知朝廷有赈灾一说,压根不会知道他这刺史罪行,但朝中那御史胡悦,又是怎么身在千里之外得闻剑南道有刺史贪昧?韦太夫人摇了摇头:想必是毛维那族侄,为防罪行败露惹火烧身,先在咱们毛相国这里报备。
    柳均宜震惊道:阿母之意是太后早知汉州饿死无数,却摁捺不理不闻不问,直到临朝一事有了波折,这才,这才想借汉州一案促成听政,交待胡悦弹劾?
    韦太夫人颔首:刘渡不足为重,可是因为毛维牵连在里头,太后才置之不管,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位眼里,那些灾民生死更加微如草芥,那时她一心临朝听制,也不愿多生波折,却没想到刘玄清在这当头坏了事,天授神权没了借口,才打算将圣人不问朝政耽搁民生之弊端当众揭露,促成她堂而皇之听政,必然也想了办法事后将毛维择清,估计会让刘渡畏罪自尽。
    柳均宜一拳头擂在案上:太后却没想到圣人改变主意,非但将谢饶平贬黜,甚至重掌国政,并下令严察刘渡案!
    谢饶平已经折损,太后当然要力保毛维,刘渡这番狡辩背后,怕是有太后安插耳目教唆,郭园是刘渡属官,被杀灭口容易,然而凭刘渡本事,怎么杀得了什邡令灭口?倘若他真有如此果狠,为何偏偏就放德阳令一条生路?圣人与薛谦也许明白刘渡确有罪行,可谢饶平也坚决并非忠良无辜,太后有意让刘渡与谢饶平对立,目的便是让圣人为除谢饶平而力保刘渡,咱们都信刘渡奸恶,反而言之,便会相信谢饶平清白,刘渡眼下看来逍遥法外,但此案却并未真正了结,太后势必还有后着,目的是在斩断圣人左膀右臂。
    这当中的弯弯绕绕,柳均宜这时才算完全明白,而默坐一边只听不语的十一娘却大是钦佩韦太夫人这番分析。
    这个案子不会再有公审,薛谦与冯伯璋也势必会为这一念之差付出代价,均宜,这些事情你明白就好,倘若太后或者韦元平问询,对刘渡罪行,坦言即可,其余一句不要多说。太夫人轻轻一叹:事到如今,我也看出来了,凭圣人之能,还远远不能阻止太后涉政,更不说为裴郑翻案,白废了我那韫儿一番苦心,万幸则是,当初咱们还算冷静,没有过多涉入其中,反而获得太后信任,不似薛家只怕这回不能安保了,但愿薛公早生防范已有筹谋,莫再重蹈裴郑覆辄。
    韦太夫人没有想到,孙女十一娘早就已经替人未雨绸缪,安排下了桩桩件件。
    可要问十一娘几成把握,她实在也有些忐忑,正如太夫人所言,这回薛谦与冯伯璋势必会遭清算,十一娘竭尽所思,也只有保薛家不受太后猜疑的办法,保不保得住薛谦性命还难说,罢相却在所难免,其实薛谦若能听进陆离劝言,不涉太深刘渡贪墨案,或者坚持劝谏圣人秉持公正而非力保刘渡,也不会步入太后设下陷井,至少在这桩风波不会受到牵连,不过倘若不能阻止太后临朝,薛谦与薛家始终在劫难逃,可倘若这回十一娘谋划顺利,至少薛家会暂时安全。
    柳薛两家已成姻亲,韦太夫人也婉转提醒过薛公薛子瞻,话当然说得甚有保留,不似今日这番剖析透彻,而是提醒薛公刘渡罪有应得,告诫薛相莫再力保,可薛家虽然也揣摩着柳家并非表面那般是太后亲信,然则关系家族安危,有的话当然不能说明,是以薛公也只抱怨了一番儿子薛谦执拗,关于执拗于何事却语焉不详。
    这也是韦太夫人料定薛家应有筹谋防范,不至于毫无准备干等被人收拾的原因。
    十一娘这日打发了预料之外的来客方氏,掐算着时间,猜想韦元平应该也会有所反应,正想着寻贺湛打听,哪知刚用完午膳,她还没来得及禀明太夫人前往上清观,就又迎来一位预料之外,却是韦元平的孙女韦缃。
    四年之前,当柳信宜有意与韦元平交好,便料到韦元平会起意联姻,果不其然,来往几回之后,韦元平就打听起柳五娘来,听说已经与玉山罗氏换了庚帖,韦元平跌足长叹固然韦家这时俨然取代裴、郑成为京兆十望之一,然则相比谢家以外的八门显望,根底仍算浅薄,韦元平又非嫡宗而是庶支,要与十望联姻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个主动示好的柳信宜,哪能不立即抓紧,却没想到柳五娘竟然名花有主,又怎不让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