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了午膳,盛阳照常要去勤渊殿报道。林朗得了空,便出门去寻顾舒叶商量弓箭的事。
    他被喂饱了,自然丰神俊朗气血足,顾舒叶见了他又连声打趣了许久。
    “怎么近日不入宫了?”他切入正题。
    顾舒叶顿了一下,随即笑靥如花,“小朗可是想我了?过段时间射柳大赛,我自然是能入宫陪你的。”
    林朗心知他在转移话题,便也不多做纠缠,顺势谈到了盛阳的弓箭上。
    她力气小,又想射得准,便要寻一把易拉开又射程远的弓箭。顾舒叶沉吟道:“此事交与我办吧。”
    林朗知此物并不易找,但看顾舒叶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并未多言语。
    回去的路上刚巧碰到司织局新来的小宫女送骑装,怯生生地请他带个路过去。他仍是想看看盛阳,便借口有事汇报,顺手送过去,省得她再跑一趟,小宫女千恩万谢,多次嘱咐道:“一定要殿下试试合不合身。芳姑姑好再改。”
    林朗入了东殿,盛阳正在池边百无聊赖地玩水。卫准虽封了侍君,但仍是习惯立于她十步之内。见林朗来了,便行了礼远远地站开了。
    “你不会又要……”盛阳警惕地看着他。
    他哑然失笑,“臣是来送骑装的。”
    “骑装做好了,司织局的人送来就行了,怎劳烦你又跑一趟。”盛阳嘟囔道。
    他微笑:“芳姑姑今日不得闲,便遣了新来的小宫女。她不识路,托臣带了过来,还嘱托一定要殿下好好试试,不合适的话好再送回去给芳姑姑改。”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眼里却是笑意温存,就差没把“是我想来看你”写在脸上了。
    盛阳把玩着手里的叶子,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你下午出宫了?”她开口问。
    “嗯……找了顾舒叶。”他没打算瞒她。
    盛阳却没再说话,她拿了衣服转身去了内殿。
    过了好一会,她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林朗,我好不好看!”
    骑装窄袖紧腰,更衬得她身段玲珑。下摆浮动着隐隐的暗纹,又用烫金明线穿梭着绣出展翅欲飞的凤凰,她在一举一动间熠熠生辉。
    她神采飞扬英姿飒爽,自然是好看的。
    盛阳见他不说话,又快走几步到他身边,展开双臂转了几圈:“你再帮我看看哪里不合身。”
    他从上至下地打量她,从襟口至腰身再延伸至胯骨以下,静静地说:“臣觉得没有不合身。”
    她深以为然:“芳姑姑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忽然她被突然抱起,林朗竟不顾在场众多下人就将她径直抱入内殿,俯身贴着她闷闷道:“臣又想要了。”
    ……
    正君当真是没完没了。
    殿下的这顿饭自然又是在床上吃的。
    顾舒叶寻了许久,总算找到一把令他满意的弓。他本想托林朗带入宫,怎奈他拖拖拉拉竟一直未出来。
    他没有办法,只好亲自送过去。
    启云宫还是那个启云宫,可他走到了东殿门口,又折回去去了西殿。他把弓交给了小江,嘱咐他说这是他们主子叫他寻的东西,让他一定放好了。行至启云宫门口,他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前拥后簇的人。
    他站定准备行礼,岂料她像未看见他一样,隔着遥遥的距离就施施然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射柳大赛那日。盛阳一身劲装出席,吸引了场上所有的目光。顾舒叶已好久未见她,看惯了她着华美宫服的样子,乍一看她作如此打扮一时失了神。
    她神采奕奕地拿着弓站在场上,歪头与林朗言笑晏晏。
    顾舒叶上前打招呼,她余光见他走近便收敛了笑容若无其事地去了别处。
    顾舒叶摸不着头脑——这是,在躲他?
    射柳大赛开始,盛阳一马当先奔出去。林朗紧随其后。她骑术是刚学的,玩起来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他生怕她跌落出什么事。
    率先跑至射箭处,她两膝并紧马腹,张弓搭箭直指柳枝。
    “咻——”一只短箭飞出,射中柳条的却不是她。
    是顾舒叶。
    他回过头朝她展颜一笑,飞驰着去接断裂的柳枝。
    盛阳被他抢了先很是恼怒,但到底是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便立时勒马掉头去寻别处。
    场上众骑奔腾,身后一人见她突然转头避之不及,又唯恐伤了皇太女,只好死命拽住缰绳急转马头,一时控制不住力道不慎跌落下马,滚了好几个跟头,盛阳驱着马在他身旁绕了几步,关切地问:“可伤着了?”
    那人抬起头答话,好一个脆生生的小公子。
    盛阳见场上形势激烈,柳条已不剩几根,估摸着这场自己是没什么机会了,便转头对林朗说:“带他下去请太医诊治。”
    林朗将那少年送去就医,盛阳紧随其后。
    顾舒叶正射得酣畅淋漓,一转身盛阳和林朗都不见了。他策马寻了一阵,远远地瞧见她正坐在一个俊俏小生旁嘘寒问暖。
    他冷哼一声,专心于场上的比赛,却百发百失。
    盛阳问了清楚,原是韩尚书家的小公子,名唤韩正,还未入仕,故而盛阳在朝堂上未曾见过他。
    皇太女貌美,他只看一眼便脸红了,也顾不得自己摔伤,只觉得心砰砰直跳。
    盛阳似是不觉,仍亲切问他:“芳龄几许,可有婚配?”
    韩正的脸腾得就烧起来,他嗫嚅道:“未……未曾许亲。”
    盛阳探身靠近,笑意更深了些,“不若随我……”
    “盛阳!”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打断了她。顾舒叶不知何时下了场,一把拉住她往旁边走去。
    大庭广众之下,顾小将军不仅直呼皇太女名讳,还与她拉拉扯扯,众人一时惊掉了下巴。
    令他们更震惊的是,以脾气不好着称的皇太女居然就这么任由他拉着,两个人去了别处。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意味深长起来,他们彼此眉来眼去交流着,看来京中所传流言不假,顾小将军果然同皇太女有私。
    先前皇太女还是公主时,便老同顾小将军一处玩,女帝赐婚时众人都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顾小将军不声不响去了西南;
    大家都以为这段感情不过是捕风捉影,结果没过几年又传出顾小将军夜宿启云宫“闲话家常”。众人心想许是久别重逢后旧情复燃,谁知顾小将军又以死拒婚;
    这下大家都看清了,不过是欢喜冤家有情无意罢了。可顾小将军死讯传来,皇太女又哭得肝肠寸断;
    等一切误会解开烟消云散,顾小将军大胜归来,启云宫热热闹闹地办喜事,谁知却是纳了个不知名的男侧君;
    如今又眼见着这二人光天化日下打情骂俏,看来这大邺意难忘还要缠缠绵绵好一阵子。
    这场下的戏倒是比场上的戏好看多了。
    盛阳被顾舒叶拉着一路到了僻静处,甩开袖子冷冷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舒叶一只手撑着墙,一双剑眉拧在一起,急切地说:“你不要动韩小公子。”
    盛阳一听乐了,她伸出手点着他的胸口:“敢问顾小将军,这韩家公子是你什么人?”
    顾舒叶被问住了,结巴道:“自……自然与我无关。”
    “那你便管不着。”盛阳朝他一仰头,转身准备离去。
    顾舒叶着了急,立马伸出另一只手撑着墙,拦住了她的去处,“盛阳,你不要纳旁人。”
    盛阳抱着臂看着他,“真是有意思,本宫正君都管不着的事,顾小将军是以什么身份管上了?”
    此话一出,顾舒叶便面色窘迫。
    他当然知道他管不着,她想纳谁,纳多少,他都没有资格管她。可他自从看到她对旁人嘘寒问暖,只觉得心中像蚂蚁爬一样焦灼,再也无心场上赛事,也无心先前诸多思量。
    “我……我……”他嗫嚅半天,似是在下定决心,“若你肯不纳旁人,我……”
    “你肯入宫么?”盛阳紧盯着他发问。
    顾舒叶没有立刻拒绝,他撑在墙壁上的手紧攥着,脖子上已显出青筋。
    盛阳见他许久不出声,便朝场上望了一眼:“下一场要开始了,顾小将军若没旁的事,本宫便要去准备准备上场了。”
    她从前连名带姓叫他顾舒叶,如今口口声声顾小将军。
    他只好松了手放她离开。
    第二场仍是先前的站位。盛阳使了眼色,同边上的换了位置,远远地避开了顾舒叶。她渐入佳境,越发觉得手上的弓好使,一举拿下不少断柳。
    顾舒叶却再也无心比赛,目光紧紧随着那飒爽英姿,忽然见她一箭射得高了些,柳枝尚在空中,她便急着从马背上站起来去接。林朗和顾舒叶看到了即刻狂奔着去接她。
    林朗离得近,看到顾舒叶不要命似地向前冲便松了手上的劲。盛阳接住了断柳却在惯性下向后跌倒,场下观众顿时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顾舒叶飞身跃起,一把揽住她在马上稳稳坐下,她高高地扬着断柳,顾舒叶怀着她纵马绕场叁圈,赢得了满场喝彩。
    “顾小将军与皇太女当真是金童玉女!”
    裁判敲了锣鼓,第二场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盛阳要起身下马,顾舒叶便紧箍着不让,她向后踹了他一脚,“你让我下去!”
    “不让!”顾舒叶又变成了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
    “莫要让众人看了笑话!”盛阳恼羞成怒。
    “你我二人何曾在意过众人的眼光!”他话音刚落,于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吻她。
    盛阳惊讶地瞪圆了杏眼,只能任由他在樱唇上撒野。
    众人一会欣喜非常地看着场上拥吻的一对,一会又同情万般地看着孤身一人的皇太女正君。
    甚至有好事者津津有味地期待,正君会不会上去演一场叁人混斗。
    林朗让他们期望落空了,他只是看着二人摇了摇头,转身牵马去了场外。
    盛阳终于反应过来,推开顾舒叶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她动作极快,趁着顾舒叶还没缓过神,便飞身下马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顾舒叶大步流星地跟在身后焦急地扯住她:“盛阳!盛阳!”
    “别跟着我!”她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步不停地向外走。
    顾舒叶却决定无赖到底了,反正他已在盛阳纳侧君那日沦为了“死缠烂打”的形象,便使劲将她扯回怀中紧紧箍住怎么不松手。
    “你放不放开!”盛阳急得跺脚。
    “我不放,你就算叫人把我捆起来也不放,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放!”他死皮赖脸。
    女帝觉得实在是没眼看了,便携众臣去后面宴会谈事。“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处理吧。”老臣纷纷劝慰道。
    顾舒叶身长背阔,拥着盛阳就像大灰狼抱着小白兔,盛阳不断挣扎却怎么都逃不掉他的禁锢。他急急道:“盛阳我有话同你说。”
    “你说便说,动手动脚做什么!”盛阳很是羞愤。
    “我怕我松了手,你又要跑走不理我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她撒娇,“盛阳,我真的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
    该死的顾舒叶,臭不要脸的顾舒叶。
    场上的人还一副看戏的表情流连忘返,卫准带着侍卫好言好语全都请到了宴会上,偌大的草场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说吧,我不会跑了。”盛阳松懈下来。
    顾舒叶便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掰过来面对着自己,“盛阳,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顾小将军说起情话来当真是单刀直入。
    “我承认我怯弱,不敢给你承诺,还几次叁番地拒绝。我只想像从前那样,与你一起玩一起闹,你做你的皇太女,我做我的小将军。可当你不理我,我坐立难安;当我瞧见你找旁人,我的心像刀割一样难受。我爱了你那么多年,本打算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过下去。可我竟说了,说了——我便想得到。”他眼里闪着光,字字殷切,“我可以……可以入后宫,伴你左右,可我求你,许我,许我仍做这小将军,我愿为你上疆场抛头颅洒热血,守住大邺的每一寸土地,可我不愿屈居后宫,做个狐媚惑主的男侍。”
    (林朗卫准:有被内涵到)
    “谁让你抛头颅洒热血了?”盛阳柳眉倒竖,用手点着他道:“便是上战场,也一根头发都不许断,这是皇命!”
    顾舒叶见她答应了,高兴地抱起她转了两圈,语无伦次道,“盛阳,盛阳,我今日真的好开心!”
    盛阳被他举着,上身高出他一大截,便伸手捏着他的脸评价道:“大傻瓜!”
    “是……我是傻瓜。”他抬起头笑眼相望,“硬生生错过那么多好时光。”
    盛阳神秘一笑,俯身贴耳悄悄道:“不若今晚,顾小将军再夜探启云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