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桃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滚滚而下,但她却一声都没出。她不气,也不恨,因为她没资格,她甚至怕自己会哭会求会赖着不想走,所以直起身后,猛地就转了身。
    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然而那又怎样,她即便想死,也不能死在这里,脏了这里的地。
    只是她才一抬脚,身后就响起张静干涩又空洞的声音了:“你要去哪?”
    夏桃现在再也叫不出妈了,她涩然道:“出去走走。”
    张静问:“去哪里走?”
    夏桃回答不出。
    张静也不要她回答,一手五指用力扣了下地,疼痛过后才伸开手撑地,另一手则抬起朝夏桃招:“哪里都不许去!没看见你妈摔倒了?赶紧的,过来扶我起来!”
    夏桃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张静伸出的手久久没有动弹。
    张静似乎急了,骂道:“死丫头,你看什么呢,赶紧拉我一把啊!”
    夏桃已经顾不上自己浑身都疼了,她忙冲上去抱住张静的手,用力把张静拉了起来。
    张静站稳脚,手抖了抖,然后便拂开夏桃额前的湿发道:“你说说你,都快二十的人了,像什么样子啊?听风就是雨的,不赖我和你爸说你比不上你樱樱姐,你就是没她稳重!有什么事不打个电话,自个儿就跑回来,连夜从县里走回来的?”她看了夏桃的裤脚和脏污的鞋,“也是你运气好,这要是在路上碰着个坏人,你哭都没地哭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爸可怎么活啊?”
    夏桃整个傻了:“妈,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说我不……”
    “说什么说?你大伯是不是喝酒了?喝点猫尿就乱喷,他的话你爸信就算了,你怎么也信?”张静打断夏桃,一手拉了她便往屋里拽,“你这副样子,赶紧给我去洗个澡,洗完澡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别想!还不是我闺女,我十月怀胎生的亲闺女,我会不知道啊?你这是考上省城大学了,翅膀硬了,嫌弃我们这穷家丑娘想甩了?我告诉你,没门!我一把屎一把尿养你这么大,花了多少钱付出多少精力啊,你还怪聪明呢,一点不回报就想跑!”
    夏桃被拽着进屋,人还傻呆呆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大伯没必要撒谎啊,爸也没必要信啊,还有樱樱姐,樱樱姐手里可还有亲子鉴定呢!
    可张静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把她推进屋让先换个衣服,才换好,就喊她去厨房接着手烧水。张静还道:“这是你洗澡水,你这身上都臭了,我看起码得洗两次。你先烧,我这会来不及做早饭了,先去街上买点,回头你洗完澡就吃了,我还得去上班呢。你爸一请假这么多天闹得领导很不高兴,我这边可不能再出状况了。”
    喋喋不休的,把夏桃按在灶下坐了,人先出去了。
    到了外头,还有声音传来:“桃桃,你想吃什么啊?豆浆油条行吗?”
    行啊!
    夏桃带着哭腔,大声道:“行!”
    说完话,她伸手用力抹了一下眼泪,一肚子的仓皇无措消了大半。
    她却不知道,张静出去把小院门带上,然后撒起腿就跑。可才跑两步,就狠狠摔了一跤,而随后抖着手抖着腿牙齿打颤的起来,不过又是两步,依然再摔一跤。
    等到终于跑到镇上跟她关系最好的镇长老婆家时,敲响了门,人是整个栽进去的。把镇长老婆秦芳吓的脸都白了,多亏长得胖,才能及时抱住她:“我的天啊,张静你这是怎么了啊?”
    张静浑身抖,根本说不出话。
    秦芳忙喊镇长,夫妻俩把张静扶到屋里椅子上坐下,秦芳就撵镇长:“还愣着干什么啊!张静这明显不对劲,夏维新不在家,你赶紧的,去医院叫两个医生来看看,不行送医院去!”
    镇长忙要答应,张静这才艰难地发出声:“……不、用。”
    不用?
    可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啊!
    这不是病了能是啥,难不成是夏维新在外面乱搞女人了?
    不能啊!秦芳挥手撵了镇长,坐在张静旁边,一抓她手,那温度凉的又吓了秦芳一跳。只也不敢再说送医院了,只道:“张静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姐说,姐给你出主意!”
    张静哭道:“姐啊,你帮我打个电话,叫我哥我嫂子来接我。”
    这么严重啊!
    向来是夫妻吵架劝和不劝分的,秦芳就有点儿想劝张静不要打。可一看张静都这副模样了,都是女人,最能体谅女人的苦了。秦芳也不怕自家男人回头说自己搞事了,当即就要了号码,跑去屋里给张静的大哥大嫂打了电话,压低声音说了两句,叫那边尽快来了。
    打完电话出来,又忙给张静倒了一杯热水捧着,那手哦,简直凉的像死人手!
    “打过了,你大哥大嫂立刻就来。”秦芳看张静的模样都心疼,想问什么,又怕她更伤心。
    张静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里捧着热水的原因,她发抖的情况好了点:“秦姐,麻烦你去街上买点豆浆油条给我送去家里行吗?我家桃桃回来了,你送给她,就说我临时被调去有事,估计中午都不一定能回去,叫她中午饭自己兑付一下。”
    秦芳纳闷:“桃桃回来了?这不是周末也没过节,她怎么回来了?”
    张静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秦姐,你别问,也别叫她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