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贺汉渚的这封回信前,郑龙王便已得知京师里的突发事变,猜测他和贺家仇家陆宏达应当快有一战了。
    收到信后,他既诧异于贺汉渚的回复,但老实说,这几天,心里也是反复思量,想了不少。
    自己终究不是明道上的人。况且,他也已年迈,又能保护她们母女多久?
    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我想着,你是雪至的母亲,这是关乎她终身的大事,不能不叫你知道,所以将你请来……”
    他看着叶云锦的神色,试探着说:“其实贺家的这个小子,我也略微了解过,除了和雪至的这事急色了些,考虑不周,该打,我看他别的方面,倒也没那么不堪,算是出色的了……”
    叶云锦依旧眉头紧皱,眼睛看着信,不说话。
    郑龙王便话锋一转。
    “况且,先前就能弃了窖藏,丝毫不为所动,也算是难得了,云锦你也不要把他想得过于不堪。当然,他仇家太多,咱们女儿要是跟了他,往后恐怕不能过上安稳日子,你不满意,我也是知道的……”
    叶云锦突然从信上抬起眼,望向正开解自己的郑龙王。
    “我什么时候说我对他不满意了?”
    郑龙王突然遭她抢白,一怔。
    “他和雪至年纪都还小,边上也没长辈敲打,一时犯错,也是在所难免。信我看了,我看他很有诚意,知错能改。况且,人活世上,谁能保证一辈子无病无灾?女儿若真和他情投意合,愿意跟他,他也能做到他信上答应的事,竭力护我女儿周全,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盯着郑龙王。
    “我倒是觉得雪至眼光不错,挑了个敢担事,也愿意为她担事的男人。”
    郑龙王岂不知她暗有所指,沉默了。
    叶云锦不再睬他,自顾又看了一遍信,沉吟了下:“雪至自己愿意跟他,那就行了。就这么定了,用不着你再教训贺家孙子了!”
    她又瞥了眼郑龙王。
    “至于你,你若是把雪至当女儿,那就帮贺家孙子做点事。你那个什么窖藏,他说不要,你难道不会自己送给他?”
    “我走了!”
    她站了起来,戴上刚脱下的披风帽首,再不看郑龙王一眼,转身就朝外走去。
    郑龙王站在原地,目送她身影走出了那道门,立了这许久,有些支撑不住了,一手扶着腹部,另手撑着桌面,缓了一缓。
    叶云锦走出屋,始终没听到身后传来什么再挽留自己的片言只语,静悄悄无声无息,虽明知这人心肠冷硬,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但心里的那一口气,却依然堵着,憋得发慌。
    她踏着楼板走了几步路,远远看见王泥鳅守在梯口,等着送她出去,不由地停了步,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压不下那口气。
    既然见了面,倘若不问出来,她就这样回去了,只怕是如鲠在喉,别再想睡得着觉了。
    她咬着牙,突然转身又走了回来,一把推开了门。
    “姓郑的,倘若不是今天女儿的事,你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了,是不是也没打算再见我一面了……”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脚步停了一停,反应了过来,疾步奔了上去,伸手抓住郑龙王的胳膊。
    “你怎么了!”
    郑龙王面色蜡黄,额上沁着一层冷汗,和刚才见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叶云锦登时想起他之前受伤的事,心慌意乱。
    “你的伤还没好?!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她慌忙转头,要叫王泥鳅进来。
    “不用叫了!你扶我坐回去,缓一下就行。”郑龙王低声说道。
    叶云锦只好扶住他,用自己肩膀撑着他半边身体,架着,慢慢地坐回到了椅中。
    “我没大事。上次是疏于防范,没想到老六竟会伙同外人对付我,这才着了道。刀头涂有乌头,所以伤好得没那么快。”
    “我命硬,老三也请了良医了。我没那么容易死,你不用担心。”
    郑龙王靠在椅背上,望着神色焦虑的叶云锦,微笑着道。
    叶云锦探手摸了摸郑龙王的额,触手微热,知他发着低烧,又是心疼又是怒,咒骂着那个老六,忽然想起来。
    “对了!雪至!我听我兄长说,雪至在那边学得不错,还去了什么万国医学大会!我让她回来!帮你看看!要是她不行,她肯定也知道一些好的西医!”
    “我也看过西医了,在用着药。你不用麻烦她。”郑龙王不假思索地拒绝。
    “不行!她那边的医生肯定不一样!你等着,我这就去给她发电报!”
    叶云锦急匆匆转身就要走,忽然感到手一热,扭头,见郑龙王伸出手臂,攥住了自己的手。
    她一怔,停了步。
    郑龙王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真的不用找她了。我不希望你们母女因为我再起不快。”
    女儿大了之后,大约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些早年关于自己和郑龙王的传言,对他极是厌恨,这一点,叶云锦不是不知道。
    她回过神来。
    “我去告诉她,你才是她的爹!我把我以前的事统统都告诉她!我告诉她,当初是我没办法,我去找你,是我强迫你的!和你无关!”
    郑龙王凝视了她片刻,微笑了起来,低低地道:“云锦,外头人都说你精明胜过男人,你却怎么这么糊涂?以前我要是真的不愿意,你又怎么强迫我?”